■ 刘永加

　　在唐代，人们会在除夕夜举办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按时间顺序，大致为庭燎、驱傩、宫廷宴饮、全民守岁。

　　庭燎，即是除夕夜的开场烟火。人们点燃木柴、黍秆、松枝等以迎接新年，燃烧的旺火既有驱邪避害之意，同时也象征着新年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唐代诗人对此多有描述。

　　诗人李商隐在其《隋宫守岁》一诗中写道：“沉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欲惊雷。”这里写的是皇宫中的除夕夜，人们用名贵的沉香、檀木燃起熊熊的篝火，把整个皇宫照得一片通明，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和玉液美酒渲染着这个美好的夜晚。

　　虽然李商隐写的是隋代皇宫除夕的庭燎，但唐代皇宫的除夕夜也大体如此。《太平广记》卷二百三十六有载：“唐贞观初，天下乂安，百姓富瞻，公私少事。时属除夜，太宗盛服宫掖，明设灯烛，殿内诸房莫不绮丽，后妃嫔御皆盛衣服，金翠焕烂。设庭燎于阶下，其明如昼，盛奏歌乐。”

　　在民间，除夕夜都得在院子里点燃火把或烧炭火盆，且一直烧到第二天天明。诗人储光羲《秦中守岁》中写道：“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诗人张说《岳州守岁》也说过：“除夜清樽满，寒庭燎火多。”

　　庭燎之后，是盛大的驱傩演出。这是唐代除夕夜里最热闹、最具群众性的活动。这一礼俗活动源于古代腊祭前的驱傩，古人将冬季的寒气视为疫鬼，在腊祭前举行驱傩仪式，予以驱除，以助万物新生。

　　唐代声势浩大的驱傩仪式不仅是为逐出疫鬼，祈求国泰民安，因其具有较强的表演性，还成为当时除夕的保留节目。诗人孟郊为此著诗《弦歌行》：“驱傩击鼓吹长笛，瘦鬼染面惟齿白。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裈行戚戚。相顾笑声冲庭燎，桃弧射矢时独叫。”诗人笔下的驱傩，俨然已成为一出滑稽戏表演，引得众人大笑。

　　皇帝会率王妃、公主及大臣们一同观看这场由千余人参与表演的傩戏。这种看似严肃的驱傩活动，事实上已成为人们欢度除夕的娱乐演出，甚至引得许多官宦子弟偷偷观看。

　　晚唐诗人王建《宫词》一诗就描绘了这个盛大的场景：“金吾除夜进傩名，画袴朱衣四队行。院院烧灯如白昼，沉香火底坐吹笙。”宫廷中的驱傩仪式盛大，皇宫内灯火辉煌，黑夜如同白昼，锣鼓喧天，此时锣鼓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沸腾，把整个除夕搞得热闹非凡。

　　除夕夜，长安城中的驱傩活动也会同时展开，虽无宫廷千人表演那么声势浩大，但同样隆重、热闹。据罗隐《市傩》记载：“傩之为名，著于时令矣，自宫禁至于下俚，皆得以逐灾邪而驱疫疠。故都会恶少年，则以是时鸟兽其形容，皮革其面目，乞丐于市肆间，乃有以金帛应之者。”

　　诗人徐铉也有诗写驱傩（《除夜》）：“预惭岁酒难先饮，更对乡傩羡小儿。”儿童对这驱傩表演感觉特别新鲜有趣，都争先恐后地前去观看。

　　热闹的驱傩活动之后，是宫廷宴饮。除夕夜在宫廷之中，燃起檀香旺火，皇帝会大摆筵席，聚集群臣，这样的宴会正是文人士子展现自己才华的最好时机。

　　诗人、文学馆直学士杜审言就写有《守岁侍宴应制》一诗：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

　　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

　　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

　　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杜审言是大诗人杜甫的祖父，他曾任文学馆直学士，这年除夕他被安排侍宴宫中，此时王公贵族、皇家子弟和百官群臣都出席这个宴会，格外热闹。宫殿之内，烛火极旺，香薰灯的烟气似要飘到天上。乐声阵阵中，带着丝丝梅花的微风吹进殿中，众人游戏娱乐、传饮柏叶酒。杜审言写出了宫廷中君臣宴饮娱乐、欢度除夕的盛况。

　　诗人、中书舍人许敬宗也曾出席皇宫中的宴饮活动，他在《奉和守岁应制》中写道：“玉琯移玄序，金奏赏彤闱。祥鸾歌里转，春燕舞前归。寿爵传三礼，灯枝丽九微。运广薰风积，恩深湛露晞。送寒终此夜，延宴待晨晖。”

　　许敬宗对宫廷除夕御筵情景的描写极为绝妙，御筵中的歌声能使鸾鸟驻足回旋，那舞蹈能使春燕归来。可见，宫廷中的宴饮活动色香味俱佳，人们在宴饮活动中等待新年的到来。

　　最后，是全民守岁。唐代除夕守岁是一个全民性的习俗。除夕燃烛守岁习俗，最早出现在晋代，到唐代已十分盛行，人们在除夕黄昏后便点燃蜡烛，宴饮娱乐，通宵达旦以迎接新年。

　　天宝九年（750年）冬，大诗人杜甫在长安漂泊，这年的除夕，他写了《杜位宅守岁》一诗：“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阿戎即杜位，曾任考功郎中、湖州刺史。杜位是杜甫的同族兄弟，是当时宰相李林甫的女婿，在京城有宅院。客居长安的杜甫，在除夕之夜，被族兄邀请来到其家中相聚守岁。此时，杜位家中亲友围坐一堂，欢饮岁酒，辞旧迎新。杜甫对此感慨颇多，写出了杜位家中除夕一片热闹的景象，甚至他还观察到马匹在马厩里发出喧杂的声响，排开的火炬惊散了林子里的乌鸦。

　　住在远郊的诗人张子容，在《除日》一诗中，写除夕到农家获赠两条鲤鱼，这是多么吉祥高兴的事啊：“腊月今知晦，流年此夕除。拾樵供岁火，帖牖作春书。柳觉东风至，花疑小雪馀。忽逢双鲤赠，言是上冰鱼。”大年三十了，郊区的人们在忙碌，有的捡拾干柴准备晚上的篝火，有的在门上贴桃符门画，上面写有吉祥祝福的话语，以祈祷来年更好。更让人兴奋的，是邻居送来一对鲤鱼，告诉他，这是刚上冰的鱼，所以特来馈赠，这是多么温情和谐的农家除夕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