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斋

　　诗人王晓冰以诗画合集《我早已不属于自己》见馈，晨昏闲暇，信手披阅，延续习惯，随读随记，虽是肤浅见解，实则真实感受。

　　诗分五辑，编排有序，第一辑名曰“天与地”。在此辑中，诗人从对自然界和四季节令景象的观察中，获得灵感与体悟，写“种子”，写“天敌”，写“洄游”，写“出远门的猪”；也写“春分”，写“大暑”，写“白露”，写“大寒”。诗人所表达的对世界的理解，既是个性的，同时也蕴含有人们共同的认知。当自己独特的体悟能够传达出人们相同的或相似的认知与感受时，这样的诗作便会让读者产生情感的共鸣，拉近了心理的距离。这种体认感和悦纳感，是审美所达到的一种境界，同时，也是读者走进诗歌所营造的美妙意境之中而享受鉴赏美的一条幽径。

　　通过对“天与地”这一辑二十一首短诗的品读，我深切感受到，诗人无论吟诵自然风物也好，描摹社会物象也罢，贯穿于文字中与诗行里的就是两个词语：“爱”和“悲悯”。爱来自悲悯；悲悯，使爱更为深厚，更为深沉。比如首篇《种子》，它从花栗鼠储藏橡实以便过冬写起，但是，笔锋一转，“花栗鼠再也没有回来/这些坚果/因为主人的意外/成为这个春天最幸运的/种子”。在对“种子”的幸运而庆幸时，无意间又流露出了对花栗鼠的悲悯。读后，让人的心情为之怅惘，为之颤动。爱与悲悯，体现出来的是人文情怀，这是基于人本主义思想基础之上的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也是千百年来无数位诗人、文学家和艺术家为之讴歌的主题。这里，诗人通过“花栗鼠”与“橡实”之间关系的偶然错位，使得这个主题曲折而美妙地被传达了出来，构想奇特，富有创意。

　　小诗《手相》，写别人看“手相”时，看到的是你“手背上的平原、山峰、河流”，我所熟悉的则是你“掌心”里的“凹凸不平的盆地丘陵”和“每一条被困住的道路”。因为，别人看到的是“你”平时展现出来的刚强、宽广、伟岸、泽惠于人的美好一面；而我作为你的亲近者，最为熟知的则是“你”的贫瘠、荒寒、坚韧与前行的迂曲和艰难。通过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察看“手相”这个意象的描述，表达了疏离与亲近、隔膜与理解、表象与本质等深刻的内涵。任何好的文学作品，大都是用最为通俗易懂的语言、浅白平易的文字，从而表达出深刻的思想。从这样的诗句里，我还感受到，晓冰诗歌的情感基调是从淡淡的欢欣之中渗透出来的淡淡的忧伤。欢欣与忧伤本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能够让它们和谐地融汇在一起，便显示出了诗歌独有的韵味。这种情感基调的形成，仍然来自“爱与悲悯”的情怀。

　　《天敌》一诗，写“出壳不久的红螳螂”，扑蚊子，吃虫子，用自己拥有的“拉伸术”“静止功”逃过跳蛛和蜥蜴的侵害，但是，两天后却被“一只大螳螂捕获，蚕食”……这首短诗更能引发出人们无尽的遐思。诗中写的是自然界中的物象，折射出来的却是人类社会中实际存在并正在发生的种种问题。这样的命题虽然是诗意的表达，蕴含着的则是哲学层面的思考。这就不得不启发人们去内省、去检讨，进而觉悟，并应该有所行动。

　　《出远门的猪》既可看作一首叙事诗，也是一首哲理诗。它通过写猪被主人赶上车时瞬间心理的变化，写出了这种心理变化背后蕴含的哲理。猪第一次出远门，很兴奋，很激动，很紧张，还有着对未来前景的期待与向往。猪为了抒发出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用它独特的方式做了一次最直白的表达，“撒了长长的一泡尿”。出远门的猪有主人的陪伴，心情变得“平静与惬意”起来，并对于今后的生活则充满了憧憬：“它相信主人带它去的地方/一定是个好地方”。但是，猪的信心来自何处呢？基于主人平日里对它的善待和此次“主人的陪伴”。但是，主人是可以信赖的吗？平日里主人善待它的动机是什么？善待它的目的何在？此次主人将会带它到一个什么样的所在？这一切均是猪所未曾想过也不会想到的问题。这里，表现出了猪的单纯、浅陋、蠢拙、憨实、迟悟、易于满足的性格和基于这种性格之下的不可预测的命运，令人震惊之余又不免心生悲悯。主人的深沉、莫测、驭猪有术的道法，也直令人心寒和畏惧。就这样，诗人通过生活中一个片段的描述，采用拟人化的手法，揭示了事情背后的深层意蕴。诗的语言是平静、舒缓而从容的，其意蕴是深刻、悠远而耐人寻味的，所表达的情感则是深沉而忧伤的。宛如波平如镜的海面之下，潜流涌动，波涛翻滚。读罢小诗，令人心绪难平。

　　诗人写季节，二十四节令中写了九个，既抓住节令的特点去写，还关注到了节令与自然界和社会生活的关系，不仅使节令的特点更加鲜明，而且还写出了此时自然界或社会生活中最引人注目和牵惹人的思绪的意象，从而传达出诗人的生命感悟与哲学思考。

　　对于自然景观和社会生活的细腻的观察，对于生活场景中刹那间触动情怀的细节的描摹，用平易清新的文字诗意地表达出内心的独特感悟；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是诗意的隽永、绵远和醇厚之情，色彩构图中呈现出的是写意、婉约和朦胧之美；从淡淡的欢欣中渗透出来的是淡淡的忧伤，以及基于这种情感基调的“爱与悲悯”的情怀……这一切，便是阅读晓冰诗画合集第一辑“天与地”的真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