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笔峰驱车前往黎母山,途中遇见一片果园。道路两旁的槟榔树,笔直俊俏,密密匝匝,簇拥着狭窄的县道。透过前挡玻璃,只见水泥路向绿色深处伸展,车辆仿佛行驶在繁茂的密林里。
槟榔属于常绿乔木,高耸挺拔,覆盖如伞。花开时,呈浅红色,花苞里透出桃红,果实外裹着一层橙红。槟榔原产马来西亚,西汉年间传入中国,至今已有两千多年。
槟榔既是下里巴,也为高大上,民间流行,文人附雅。苏东坡贬居海南期间,对海南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物产喜爱有加,尤其是槟榔,多次出现在其诗中。如《食槟榔》,苏东坡表达了对槟榔的独特见解,认为槟榔不仅能疗饥解渴,还能消除疾病。从“始嚼或半吐”到“吸津得微甘”,亦苦亦甘。这种味道奇特的槟榔,帮助苏东坡抵御了儋州的蛮烟瘴雨。因喜食槟榔,苏东坡在当地交到了许多朋友,时常与友人一起吃槟榔、笑谈趣事。据《冷斋夜话》记载,苏东坡在观察一位黎族女子吃槟榔时,被其嫣红的脸庞所吸引,遂创作《题姜秀郎几间》:“暗麝著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明清时的海南才子王佐也有深切体悟:“入体散无声,满面春熙熙,点唇脂失色,登颊酒无姿”,味觉、视觉、触觉通体一辙,天然契合。
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我找一个稍微宽点的位置停车,下车拍照。蓝天白云之下,是漫无边际的槟榔林,天地以另一种妖娆的身姿展现在眼前。
空气是温润的,四周宁静无声,与翠绿拥抱,深呼吸,自在惬意。
重新启动车辆,小车压过路边的一块木条,一颗钉子扎破了轮胎,显示屏提示左后轮胎压不足。我继续行驶,缓慢来到一个小村。这里有十几栋黄泥墙老房子,土墙长了黝青的苔藓,一些窗户爬满了珊瑚藤。
靠近路边有个小卖店,门前搭起了凉棚,阴凉处摆放着一张台球桌,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双胞胎兄弟俩正在挥杆打球。附近没有修理厂,只能换备胎。这款车的备胎是瘪的,没有充好气,更换起来有些费劲。我走过去,和他们套近乎。我请兄弟俩帮忙,他们想都没想就放下球杆。
忙乎了半个多小时,我的衣服都湿透了,T恤衫贴着后背,兄弟俩也是一身汗。为了表示感谢,我拿出一张百元现钞递过去,他们没有接。哥哥说,我们不要你的钱,你买我们家东西吧。我说好,跟着来到小卖部。
小卖部有个柜台,形状比较特别,它们做成一个斜面,用木条隔成几个大小相同的格子,一些槟榔、芒果躺在里面。柜台的左侧是一个木柜,柜子里有本地产的咖啡、茶叶。地上立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各种物品的价格,一目了然。
负责售卖的店员是个姑娘,名叫阿雯,是双胞胎兄弟的姐姐。她长相俊俏、目光和善,安静地守着自己的岗位。她身边的木制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具,以及一本书:《槟榔树的高效经营技术》。阿雯边喝茶边看书,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偏僻的小山村,多少有些异类。她倒了一杯茶,端到柜台上,说请喝茶。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阿雯的角落安静、恬淡,狭小又辽阔。
我们隔着柜台聊天。阿雯大学毕业后,在外地打工了一段时间,后来返乡创业,种植了60多亩槟榔。毕竟是学农出身,阿雯利用槟榔林下的空间套种咖啡,每亩槟榔林可套种一百株咖啡树。咖啡鲜果的田头收购价每斤5元左右,比单纯种植槟榔增加了不少收入。村里农户,纷纷学习阿雯的种植技术,有的套种咖啡,有的套种柑橘,土地利用率达到最大化,有效增加收益。
阿雯和小弟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方言,小弟掀开布帘子走进里间,搬出一筐槟榔,然后拿出一个购物袋,往里面装槟榔。我不吃槟榔,老家的亲戚也没人食用槟榔,我象征性地要了两个。阿雯朝我笑了笑,将两盒咖啡、一包茶叶装好,说这些给你。
槟榔一物,如同沉香,与海南那份牵系,文脉悠长,江山有代。作为种植大省,槟榔已经发展成海南第二大热作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