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赖美燕

　　张爱玲的文学生命中有两座城，一座是上海，另一座则是香港。她的爱情小说不仅留下了悱恻动人的爱情故事，也从另一个侧面记录了上世纪40年代在日军炮火下动荡的香港。

　　1939年，张爱玲到香港大学文学院求学。在香港，她参加杂志社征文比赛，凭《天才梦》获奖。张爱玲称之为自己的“初鸣作”，这篇文章留下一句流传很广的名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1941年12月，日军占领香港。1942年，张爱玲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到上海。从香港返沪后的两年是张爱玲创作的高峰，在香港生活带给她的冲击与启发，为其创作积累了重要的素材和资源。《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倾城之恋》……她两年间发表的8篇小说，有一半关于香港，而《倾城之恋》更成为她短篇小说的代表作。

　　在上海，她文名大噪，无人不知，甚至举手投足都会被人品评一番。相比之下，张爱玲在香港的学生生涯就显得有些黯淡，一篇《烬余录》写尽了战争之下的众生百态。在众多文学作品中，张爱玲让其笔下的人物一次次往返双城之间，切换视角，演绎世间的悲欢离合。张爱玲称自己“到底是上海人”，可她笔下的上海有香港的远观，她笔下的香港也有老上海的目光。

　　擅长写作“传奇”的张爱玲，本人也堪称传奇。本书讲述的是成为传奇之前的张爱玲，细密还原其大学经历。那时的她只是一个19岁的女学生，戴着厚厚眼镜，会因为考试焦虑，会担心生活费，“很普通，很普通”。

　　当人们将目光聚焦在张爱玲成名之后的作品和人生时，《成为张爱玲》的作者、香港大学教授黄心村，则努力从散落在各处的史料里寻找那个未成名之前的张爱玲。身在香港大学，隔着不同时空的黄心村与张爱玲有校友之谊，她游走在香港大学的角角落落，试图打捞张爱玲曾经在此生活过的痕迹。从成绩单、老照片到相关人员的回忆，作者将香港大学可能与张爱玲的关联查了个遍，在每一个张爱玲可能出现过的地方驻足。因此，这部颇具学术含量的著作，也是一个关于黄心村寻找张爱玲的故事。

　　《成为张爱玲》带领读者回到张爱玲的大学时代，回到那个战时香港，探寻“成为张爱玲”这一谜题的答案。该书不像一般的学术著作，不顾读者的阅读体验，在文本中堆砌佶屈聱牙的概念和模棱两可的结论。书中，有一个“我”时时刻刻在引导读者的脚步，她将自己寻找张爱玲的足迹和心路历程向读者袒露，像一位导游。读者紧跟着她，便能通过文字漫游那个有张爱玲气息的香港大学。

　　黄心村在书中说：“我在一个晴朗的‘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冬日，依照张爱玲当年的路线又走了一个来回。”其实，这一来一回岂止是脚下的路，更是张爱玲的心路历程。

　　但是，《成为张爱玲》终究不是小说，黄心村的考证功力也尽显学者风范。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对张爱玲的历史教师佛朗士的考释。在许多读者的印象里，佛朗士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出现在张爱玲的《烬余录》中，张爱玲曾为他的去世写下一段激愤的文字。更熟悉张爱玲的读者，知道《小团圆》中的安竹斯教授的原型正是佛朗士。但是，再多关于他的信息就没有了。在《成为张爱玲》之《寻找佛朗士：张爱玲的历史课》一章中，黄心村将关于他的档案资料重新找了出来，一个丰富、立体又令人敬佩的英籍教授形象浮出纸面。

　　今年是张爱玲逝世30周年。黄心村说：“唱不完说不尽的张爱玲从来就不是目的，也不是终点，而是一个窗口、一套方法、一条蹊径，从张爱玲重新出发，我想看看她还能将我们带到多远。”世事变幻，正如在1939年，香港大学的“炎阳下山道”上，张爱玲和平常一样匆匆走过，她并不知道在未来几年，自己将会经历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