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凯

　　今年是林则徐诞辰240周年，福州市林则徐故居近日正式对外开放。这所房子是林父林宾日早年所购，林宾日夫妇“百年”于此，林则徐回乡亦居于斯。百余年时光倏忽而逝，在那深深的街巷里，我们脚下踩着的可能就是林则徐曾经走过的路，耳畔听到的市井叫卖声也许曾飘过林公窗前，荡在他的耳边。

　　林则徐一生为国事奔波，与家人聚少离多，有时甚至数年不能见面，唯有家书寄深情。人们常说“古名臣只知有国，不知有家”，但从林则徐致夫人和孩子的家书里，我们看到了这位民族英雄侠骨柔情的另一面。

　　致长子林汝舟书

　　林汝舟是林则徐长子，1814年出生于北京，林则徐当时在京任国史馆协修。在父母教育下，林汝舟熟读四书五经，1838年中进士，殿试位列二甲第六名，选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编修。林汝舟的同年进士中还出了一位人物，此人便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曾国藩，当时他是三甲第四十二名，名次在林汝舟之后。

　　林汝舟少年成名，难免沾沾自喜，林则徐写信告诫他：“尔叨蒙天恩高厚，祖宗积德，年才二十八，已成进士，授职编修，是为侥幸成名，切不可自满，宜守三戒：一戒傲慢；二戒奢华；三戒浮躁。”在书信中，林则徐谈到了和睦与勤敬对家庭的影响，“凡家庭间能守得几分勤敬，未有不兴；能守得几分和睦，未有不发。若不勤不和之家，未有不败者也”。林则徐还特别指出儿子的不足之处：“尔性懒，书案上诗文乱堆，不好收拾洁净，此是败家气象，嗣后务宜痛改，细心收拾。”林则徐最后说：

　　勿以为是公子，是编修，一举一动，皆须人服侍也。尔能勤，二弟皆学勤；尔能和，二弟皆学和；尔能孝，二弟皆学孝：尔为一家之表率，慎之慎之。

　　林汝舟才华横溢，有父亲当年的影子，林则徐非常喜欢他。林则徐带他回原籍福清县杞店（今福清市海口镇岑兜村）祭祖，他们先到林氏宗祠祭拜列祖列宗，然后赴林氏十二世祖林昆仑坟前祭拜。林则徐通过此事告诫迁居福州的子女不要忘记先祖陵寝所在，以便日后回乡祭拜。

　　在林则徐言传身教下，儿子林汝舟、女婿沈葆桢及后世林家子孙，涌现出很多优秀人才。作为长子的林汝舟更是牢记父亲教诲，始终勤俭持家，尊老爱幼，为兄弟姐妹做好表率。但由于受父亲发配新疆影响，林汝舟仕途不顺，一直在翰林院任编修，直到林则徐去世后方升为侍讲，负责文史修撰、编修与检讨，成为皇帝的文学侍从。1861年，在父亲去世十余年后，林汝舟因病去世，年仅47岁。

　　谪戍伊犁与妻书

　　1839年6月3日，两广总督林则徐下令在虎门销毁鸦片。不久鸦片战争爆发，英军封锁广州、厦门等处海口，进攻虎门外大角、沙角炮台，攻占浙江定海（今浙江舟山）。1840年8月，英舰直抵天津大沽口外。清廷惊慌失措，答应英人惩办林则徐，“逐细明查，重治其罪”。以求英舰撤退。

　　1840年9月，林则徐被革职，暂留广州等候处理。次年5月，林则徐以四品卿衔到浙江镇海（今浙江宁波）效力赎罪。主持前线军事的靖逆将军奕山打了败仗，为开脱罪责，他竟造谣说，英人要求严惩林则徐，才能罢兵议和。6月28日，道光皇帝下旨，革去林则徐“四品卿衔”，“从重发往新疆伊犁，效力赎罪”。出发赴疆后，林则徐致信妻子郑夫人，告诉了她自己谪戍伊犁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在家书最后，林则徐这样写道：

　　余已于初八日出京赴伊犁。当时有门生辈来送行，咸为余代抱不平，见我喜笑自若，绝无斯些懊丧气，都切疑讶。殊不知余此行出自天恩，从此可免被人变章责难，能无乐乎！夫人因怕酬应，不愿居京寓，而归乡里，诚然与身心较为有益。余远去矣，暌违数千里，竹报须经月始达，诸宜自珍，幸勿以戍人为念。

　　林则徐与夫人感情甚笃，1804年，林则徐参加乡试考中举人，中举当天与夫人成亲，可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林则徐入仕后常年奔走国事，郑夫人则居家中，像这样互报平安的书信贯穿了他们一生。

　　林则徐虽然在信中安慰妻子，但他赴疆时心情和身体都很差，兼之长途奔波，走到西安便病倒了。为了照顾林则徐，也为了方便日后联系，郑夫人带家人搬到西安暂住。几个月后，大病初愈的林则徐继续西行，夫人担心他的身体，他一再开导妻子，留下了著名的《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训诫次子林聪彝书

　　林则徐与郑夫人一生育有三子三女，林聪彝是其次子。林聪彝擅文学，林则徐发配伊犁时，他陪伴在侧，护送父亲进疆，写成《西行日记》一书。

　　林则徐到新疆后，牵挂家中妻儿老小，当时长子林汝舟在京供职，林聪彝在家照料母亲和弟妹。林则徐致信林聪彝，对其殷殷嘱托：

　　尔兄在京供职，余又远戍塞外。唯尔奉母与弟妹居家，责任綦重，所当谨守者有五：一须勤读敬师；二须孝顺奉母；三须友于爱弟；四须和睦亲戚；五须爱惜光阴。尔今年已十九矣，余年十三补弟子员，二十举于乡；尔兄十六入泮，二十二登贤书。尔今犹是青衿一领，本则三子中惟尔资质最钝，余固不望尔成名，但望尔成一拘谨笃实子弟。尔若堪弃文学稼，是余所最欣喜者。

　　林则徐少年科甲，中年封疆，此时虽然贬谪边陲，但依然心系国家和百姓，帮助当地官员治水垦荒，造福一方生灵。他在给儿子的家书中没有丝毫牢骚和不平之言，只是嘱咐林聪彝“弃文学稼”，做一名“拘谨笃实子弟”。他在信中写道：“盖农居四民之首，为世间第一等最高贵之人。所以余在江苏时，即嘱尔母购置北郭隙地，建筑别墅，并收买四围粮田四十亩，自行雇工耕种，即为尔与拱儿预为学稼之谋。”林则徐嘱咐林聪彝督促弟弟林拱枢爱惜光阴，用功读书：“至于拱儿年仅十三，犹是白丁，尚非学稼之年，宜督其勤恳用功。……除诵读作文外，余暇须披阅史籍。”

　　1850年冬，林则徐奉旨赴广西任职，途中病逝，当时林聪彝随父行，扶柩返回福州。守制期满后，林聪彝应召入京，以郡庠生赏举人，补内阁中书。同治年间，由浙江巡抚左宗棠推荐，授浙江衢州知府。林聪彝没有辜负父亲期望，后来在杭嘉湖道任上，督修海塘，修建水利工程，成绩显著。光绪年间在家乡福州治水，日夜奔走于江岸河边，不辞辛劳，最终积劳成疾，旧病复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