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多山。从前,从北京去厦门出差,火车入闽后,崇山峻岭,层峦叠嶂。
这一次,我不仅仅坐大巴盘旋在闽西山路中,更是在弯弯山道中步行,我由此叹道:“我终于明白了大学时福建籍同学说自己从小在山里长大,每天爬山,是什么一个情形了!”
闽西多客家人,浓郁的客家文化弥漫在乡野间,土楼就是其中的代表。那些为逃避战乱,跋山涉水,从中原迁徙来的客家先民在闽西山间搭起严实、封闭的土楼,聚居于群山之中。土楼的外形像个“飞碟”,里面却是按照“八卦阵”布置,阴阳五行精确,这便是中国古典建筑的巧妙之处。
穿行在永定客家土楼——振成楼,原住民已经不多了。一楼是人们烧火做饭、喝茶聊天的地方。阿公、阿婆们摇着大蒲扇,抿着“功夫茶”,好不惬意。二楼据说以前做仓库,三楼、四楼才住人。每一家子占一个单元,分配合理。当初那些中原人拖家带口,千里迢迢逃难到闽西山中,一怕追兵,二怕当地强盗,故而,土楼的“防御”功能很明显,光门就好几道,还特扎实。
闽西的美食——白斩河田鸡、梅干菜扣肉、牛肉丸、漳平烤鸭……每一顿饭,餐桌上必定有汤,而且还是好几道,像莲藕排骨汤、拱桥番鸭汤……客家人热情地告诉我,他们的鸡、鸭都是“‘自由’鸡”、“‘自由’鸭”,散养的,嫩得很。尽管他们的先祖来自中原,可他们的饮食业已闽西化,以米饭为主,无有面食。惟一像北方包子的是他们用糯米包的一种小吃,里面有肉泥、豆干丁这类和成的馅。
客家的米酒有名,家家户户自己会酿。数年前,有位女朋友是客家媳妇,她过年去老公家,带回一大桶黄酒,说是“婆婆酿的”。开盖,那个香啊,称“十里飘香”,也不为过。酒入唇,你都能闻到田野的芬芳——这就是传统手工业的魅力。客家米酒,不仅仅原料好,还带有了亲人的情感,这酒能不沁人心脾吗?
在闽西,我喝了几回米酒,“陶醉”得不行。尽管米酒有点后劲,但我也觉得很舒服。夜晚,微醺中,举目苍天,星光闪耀,“多久也没见到这么多星星了呀!”一次,我和朋友们酒后走在山路上,大约酒壮胆,也不怕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毒蛇、毒虫,耳畔听取“蛙声一片”……“这是什么?”打小在北京城区长大的一个小女孩看见水岸边鼓着眼睛、肚子一呼一吸的蛤蟆,颇有些惊奇。“青蛙呀!”旁边的“大叔”道。“大叔”自己也是城市长大的,他看见路边时不时出现的一些小虫子也很惊奇,赶忙拿出手机拍照。
艳阳下,闽西的稻田一碧万顷,青绿的禾苗亭亭玉立地插在水田中,荷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绿莹莹的莲蓬裹着珍珠般的莲子,莲子嫩极了。南方之夏的美,大约就在这“十里荷花”中。虽说“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唐朝李商隐仍然留下“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佳句,如此清雅地吟咏荷花。
在龙岩的闽西汉剧传习中心,听了《春娘曲》、《宇宙锋》等四出戏。之前,我听说闽西汉剧除了是“皮黄腔”外,受湖南祁剧影响很大。演出结束后,我问剧团负责人此事,他们说,不知何时,有一个湖南祁剧班子到闽西,留了下来,影响了闽西汉剧。果然,我听《春娘曲》,唱腔高亢部分,类似祁剧。我早闻“祁阳弟子遍天下”,看来名不虚传。
连城古城培田村,古色古香,古老的祠堂,水车流转,送走多少年轮。村里多老人、小孩,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附近的冠豸山风景如画,山略有些险峻、陡峭,我上山爬得气喘吁吁,下山倒是顺畅多了。有一处景致,山洞下幽清绿潭,“闻水声,如鸣佩环”,“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虽然不至于像柳宗元《小石潭记》中写的那样:“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因我周遭都是朋友,潭水亦不“凄神寒骨”,但我心不免“悄怆幽邃”,怀古人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