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89岁的老先生,研究了70年的鲁迅,曾是中国鲁迅学会理事湖北省鲁迅学会副会长,被学界誉为“资深鲁迅研究专家”。
百度百科里有他的“词条”,说他“1980代中期以来,在各种肢解、曲解和贬斥鲁迅的自由化潮中,坚持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积极为迅声辩,在学术界有一定影响。”
1992年退休后,他到海南定居,二十多年来,闭门谢客,潜心学问,笔耕不辍,著书立说。
他就是华中师范大学退休教授陈安湖先生。
一读鲁迅茅塞开
1992年,65岁的陈安湖,移居至海南,住在海口市琼山区凤翔东路的一间寓所。这间寓所位于凤翔山庄,要穿过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爬八层楼梯,方能到达老先生住所。
见到老先生后,记者来不及打招呼,气喘吁吁地感慨说:“楼可真高,陈老的身体真好”。陈安湖的夫人何静云笑道:“他去年,还能一口气爬上来,今年就不行了,我们就很少下楼了”。
顺着陈夫人的目光,记者看到了陈安湖老先生,满头银发,身着蓝色中山装,眼神清亮而坚毅,身子骨看起来还是颇为硬朗。“他有些耳背,需要说话声音大点,才能听得见”,陈夫人解释说。
采访中,陈安湖坐在一张藤椅上,背挺得很直,双手攥着,捂住膝盖上,时不时地鼓起手,放到耳朵边,认真听记者发问。
老先生正襟危坐着,不管记者问得多么八卦,老先生的回答均认真且正式,“无一说没有出处”。
1927年10月,陈安湖出生于广西玉林。自小家境贫寒。中学时代的陈安湖,无意中得到一本土纸印的《鲁迅自选集》和一本并不完整的《二心集》,顿时便被鲁迅折服。他惊异于鲁迅思想的深邃,感情的激越和语言的尖刻辛辣,这些顿时令陈安湖血脉沸腾,心神俱往。
鲁迅的文章,针砭时弊且语言犀利,字字珠玑摹写人世百貌事态。于是,这匕首、投枪般的文字,直指陈安湖的内心深处。老先生回忆道,“我庆幸找到了一个精神导师,真心热爱他、敬仰他,不断地从他那里吸取思想,吸取智慧,吸取文词。这对我一生的为人与为学关系极大”。
也许,鲁迅就像一道光,照亮了陈安湖的世界,为生活艰难的他打开了一扇窗。
勇于直面现实人生
1947年,陈安湖高中毕业,考入广西大学中文系。“当时解放战争已全面爆发,学生们在战乱中无心上课,教师们也终日惶惶然。”老先生回忆道。风起云涌中,喜读鲁迅、擅长杂文写作的陈安湖,便将满腔的热血化诸笔端,在学校走廊上出版报道内战情况的《壁报新闻》日刊、编写进步话剧剧本……
“我有幸亲历了百年难逢的改朝换代的伟大剧变”,陈安湖感慨道,“1950年7月,我得知北京各大学招插班生,便北上考清华大学中文系插班”。
1952年8月,陈安湖从清华大学学成毕业,先由国家分配至南开大学中文系,担任李何林先生的助教,后因身体不适应北方气候,便辗转调至南方的武昌华中高师(即今之华中师范大学)。
到了武汉之后,陈安湖的身体逐渐有些好转,“阅读的范围也逐渐扩大,而且在平静中也开始有规划地阅读鲁迅的著作”,陈老回忆道,“鲁迅的书就压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一定读一两篇,目的是寻求一点欣赏的乐趣”。
这个时期,陈安湖发表了大量的文章,阐述鲁迅研究心得,引起学界的广泛注意,尤以1979年发表的一篇长文《论鲁迅从革命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伟大发展》,影响最为深远。
时任鲁迅博物馆馆长的李何林先生,对此文赞不绝口,评论道,“观点深刻,论据有力,分析透彻,令人信服”。此外,李何林先生还将此文推荐至南开大学鲁迅研究小组,并在鲁迅博物馆召集馆员共同讨论。
“在讨论前,他特地把文章朗读了一遍。因为文章过长,同志们看他念得吃力中途想代他念下去,他坚持念完为止”,陈安湖回忆道。
除了李何林先生的肯定,“(这篇文章)是当年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研究鲁迅思想发展的重要成果”,1980年12月16日晚,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也播出了陈安湖《鲁迅论稿》出版的消息。
这也无疑激励着陈安湖再接再厉研究鲁迅。
一生视鲁迅为精神导师
透过鲁迅的文字,“苦孩子”出身的陈安湖,仿佛看到一个心向往之的新世界。
终于,在2000年底,陈安湖结集出版了名为《为鲁迅声辩》的学术专著。诚如书名所言,这部著作带有强烈的时代特征,老先生解读道,“在文化思想战线上,有关鲁迅的斗争也出现了新的形势”、“这时期有关鲁迅的争论,不单是一般学术争论,还涉及政治争论。”
文集出版后,鲁迅的学生、翻译家和鲁迅研究者黄源先生特地给陈安湖发来一封信,信中说:“我虽然已97岁,且大病初愈,还是急着奉读……我打算让我的家人,只要有阅读能力的全部拜读学习,使鲁迅的学生——黄源的后代对鲁迅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正是这种精神,支撑着陈老即便在退休后,仍笔耕不辍的研究鲁迅。“寒来暑往,大都终日伏案,在孤寂中振奋精神,锲而不舍,期间所经受的艰辛和挫折,难以言说”,陈老感慨道。
陈安湖在海南的书房中,堆满了书与手稿,所有的稿子,都是手写,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多次反复,有许多甚至重写了十多遍。
“一方面是失望、疑虑和烦恼,另一方面还要坚持不弃,陆续撰写了24篇约二十多万字的《〈野草〉释义》,还写了3篇《〈野草〉问题杂谈》以及两万多字的《〈野草〉研究的历史回顾和问题商讨》”,陈老解释道。
写完之后,陈安湖又亲自一字一句的校对,所有工作均亲历亲为。“‘朝如青丝暮成雪’,回想我开始发表鲁迅研究论文的时候,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今年已是89岁的白发老头了”,陈老自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