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拜访一位老兵,为表示尊敬,临走时郑新忠都会给他们敬军礼。面对久违的军礼,很多老兵会努力挺起弯曲的脊梁、举起微颤的双手回敬一个军礼。他们如今的军礼,更像岁月在指尖划过时留下的痕迹。
在海南岛上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最小的92岁,最大的年龄已经达101岁。在1931年至1945年对抗日本侵略者的战争中,他们甘洒热血赴国难、出生入死保家园,用鲜血愈合中华民族的伤口。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抗日老兵。
硝烟散尽,解甲归田,如今这些老兵大多生活在农村,随着时间的消逝正慢慢凋零。没人能说清有多少抗日老兵在琼岛上生活,据一群热诚的志愿者、媒体人努力搜寻,2015年他们找到16位幸存抗战老兵,现在只剩下14位了。而还有更多老兵可能已无声地沉寂在历史的角落里。
为向抗战老兵致敬,来自河北保定的郑新忠一路骑行,跨越海峡,来到海南岛。11月,在志愿者和记者的陪同下,郑新忠拜访了海口、文昌、琼海、儋州、琼中5地幸存的老兵。“老兵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趁他们活着的时候送去更多慰藉,让他们不要抱憾离去。”郑新忠说。
骑行两年
看望200多个老兵
因郑新忠罹患神经性耳聋,对他的采访是依靠纸笔完成的。让人不禁感慨,一路骑行已非常不易,在陌生的城市,仅剩微弱听力的郑新忠,是如何问路找寻老兵的?
今年39岁的郑新忠6年前耳朵突然患病。保定曾是华北抗日主战场,生长于此的郑新忠从小是听着小兵张嘎、狼牙山五壮士、平原游击队的故事长大的,抗战这段历史已深深印刻在他心里。两年前,他做出决定,要用骑行的方式为每位活着的老兵送去祝福。
北京、天津、山东、安徽、江苏……从北到南,骑着自行车,驮着行李,郑新忠一共穿越了全国18个省、市、区,海口是他到达的第145个城市。
两年、12万里路、200多位老兵,一路上郑新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接触的几天时间里,记者觉得,他过得是如同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郑新忠说,自己是个农民,两年下来,花销已经不小,所以路上是能省则省——自行车前挂着1升的大水杯,看到哪有热水就赶紧接满;行李袋里装着挂面、小米和电热壶,早餐晚餐是吃自己煮的面和粥;车上还有帐篷和睡袋,必要时得在野外露营。
为何要把自己逼得这么苦?郑新忠说,老兵是“抗战活化石”,是民族的脊梁。“我希望用双脚丈量他们当年走过的路,听他们亲口说当年浴血奋战的经历,当面向他们表达敬意。”
黄埔是一生最深刻的烙印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四万黄埔生,三千海南籍。记者发现海南现存的抗战老兵中,大多有在黄埔军校学习的经历。70多年过去,这些耄耋老人,仍清楚记得这首当年让他们热血澎湃的校歌。
从当年英姿飒爽的热血青年到如今垂垂老矣、缠绵病榻的老人,他们的记忆力、听力、视力都在急剧下降,昔日与敌厮杀的情形已记忆模糊,但一提到黄埔,都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骄傲的神采。
11月11日,记者和郑新忠一起来到儋州市峨曼镇盐丁村抗战老兵许乃斌的家中。今年95岁的老人脊背差不多驼到90度,听儿子说有人要来看望他,一直拄着拐杖在门口等着。
当天下了小雨,天气有些冷。许乃斌穿着一件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赠送的墨绿色棉背心,背心后面写着“抗战老兵 民族脊梁”八个字。翻阅过去的相片、资料,这位95岁的老人依然思路清晰,用铿锵有力的话语为记者打开了70年前他追随父亲考入黄埔,一片丹心向国的记忆之门。
许乃斌1岁时,父亲许云汉就考入了黄埔军校一期,毕业后参加了东征。1939年,日本占领海南岛后,乡村小学废弃了,许乃斌也失学了。“死守在家里就要当亡国奴!”在父亲的鼓励下,许乃斌来到湛江的琼崖联中读书,后报考进入黄埔军校四分校19期9总队学习。
1944年,许乃斌来到广西南丹、河池、车河等地,每天背着通讯设备,冒着炮火往返于各个部队之间。每当前线部队进攻完毕,他就要加紧联系各个部队,确保战场上的信息传递流通。许乃斌对记者说,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我是通讯兵,战争结束后身上连伤都没有,而我很多战友献出了生命。”
许乃斌家的墙上,端正地挂着他父亲的黑白画像。“高宦商女不知羞,日上秦淮歌舞楼。东北沦亡悲欲绝,那堪犹唱后庭调。”他从抽屉里翻出父亲在抗日时期写的诗给记者看,他一直小心保留着。看得出,忧国忧民的父亲对许乃斌的影响很深。
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书报被归类得整齐有序,在许乃斌独住的小房间里,仍然带着70年前行军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几张挂历,上面工整地粘贴了40多张历年海南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合影。在许乃斌的家里,最多的书就是黄埔军校同学会寄来的杂志,有的还被他细心地用牛皮纸包了书皮。打开一本黄埔军校毕业50周年纪念特刊,许乃斌指着一张年轻小伙的黑白照片骄傲地说:“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记者还看到他家中有三本厚厚的《黄埔军校史料汇编》,这是这位家里靠打鱼、养猪过生活的老人,自己掏400元特地去邮局买的。“校庆90周年,我要留个纪念。”
家住琼海市长坡镇的植德英老人现已瘫痪。他仰面躺在床上,房间有点昏暗,墙上一张照片中戎装在身、英气逼人的军官才让记者知道,这位老人以前是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伞兵。
即使女儿在他耳边大声喊叫,98岁的植德英似乎都置若罔闻。但当女儿说“黄埔的人来看你了”,老人抓着记者的手连问:“你是黄埔的呀?”
最珍贵的物件
是两块抗日勋章
老兵邢定标的家非常醒目,门口挂着一副红底对联“抵御外敌民族英雄,为我中华独立自由”,横批“英雄户”。邢定标的侄媳妇说,这是他自己设计贴上去的。“台风把对联吹掉了,老爷子还让我们赶紧贴上。”
今年101岁高龄的邢定标是志愿者们发现的海南目前年龄最大的抗日老兵,他的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邢定标家住文昌市文教镇培龙三加东村一队。志愿者“十二角”了解到,三加东村先后有10多位参加抗战的老兵,但目前在世的就剩下邢定标一人了。邢定标说,1939年日寇登陆海南岛,对人民无恶不作,血流成河。“没有国,哪有家?”还在上学的邢定标毅然弃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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