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意的食物,螃蟹应是其一。
长大后读《闲情偶寄》,清代才子李渔曾写螃蟹:“予于饮食之美,无一物不能言之,且无一物不穷其想象,竭其幽渺而言之;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对任何美味都能想象描述,唯独对蟹,好吃到终身难忘,却一点也形容不出——可见螃蟹在才子心中的地位。
螃蟹味美,不但才子爱吃,也是大多数人的爱物。赏菊持螯,固然是文士佳人的雅事,但普通庄稼人,在劳作之余,能热壶酒,对着野菊花吃两只螃蟹,也是难得。《红楼梦》里,宝钗帮助湘云设螃蟹宴,“从老太太起,连上屋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吃完之后,大观园里美女们写诗,刘姥姥知道后:“这些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这一顿的银子,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了!”可见不是不爱吃,而是吃不起。
对温饱尚且不得的人来说,那么贵的螃蟹,一只也剥不出几口肉,总没有“肥鸡大鸭子”实惠。
只是不懂,为什么刘姥姥家的板儿,不从乡下小河里捉几只回来吃呢?
想来板儿没少摘过野菊花。野菊花的花朵小,金黄,散发着一种类似中药的清苦气息。每到秋天,山坡野地到处都能长,一株株一簇簇,与现代各类菊展上的菊花大异其趣。野菊花有泼旺的生命力,没人管理,却能开出一片金黄的秋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总是固执地认为,陶渊明采的就是野菊花,因为其它菊花需要精心管理,施肥打理,诗人必不会做。
赞美菊花的诗句很多,真正有诗意的,却是野菊花。
有一年去山里玩儿,看到几个孩子,戴着野菊花编成的花环,在小溪里玩水。一个孩子翻开一块大石头,“螃蟹——”他们大叫着,任那只螃蟹飞快地横着跑走了。为什么他们不抓来吃呢?在超市里,这样的一只螃蟹能卖好几十块呢!
孩子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只抓鱼虾,螃蟹有毒,不能吃。”螃蟹有毒?我吃过海蟹河蟹,还是第一次听说螃蟹不能吃。所以当地肥大的螃蟹,并不被蒸得通红放在餐盘里,而是在金黄的菊花丛里横行无忌。
菊黄蟹肥,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好诗意的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