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曾庆江

　　5月10日，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发布消息称，在当地时间9日，经国家文物局授权，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黄屏出席在纽约曼哈顿区检察官办公室举行的中国流失文物返还仪式，与美方签署返还协议，并接收两件重要石刻文物。据悉，此次返还的两件文物为我国北朝至隋唐时期的围屏石榻，具有很高的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什么是围屏石榻，这种石质文物在当时是什么用途，当下价值何在，让我们一起关注。

　　⦾何为围屏石榻

　　从文物的角度讲，围屏石榻并不具有普及性，因此人们对这种文物了解并不多。在美国返还中国文物这一大背景下，围屏石榻才进入大众视线。根据考古资料得知，围屏石榻是北朝至隋唐时期流行在北方地区的一种特殊的墓葬用具，用石头制作成床的样式，主要用来放置骨骸，根据当时人的习惯和审美偏好，石床上部、左右两侧以及背后都要加上一些屏风围栏。总体上讲，围屏石榻主要由榻座（腿）、榻板以及屏风三个部分构成。这次美国归还我国的两件文物，实际上是围屏石榻上的部分构件，即榻座（腿）。

　　围屏石榻这种独特的石制葬具大致起源于北魏平城（最开始的国都，位于今山西大同）时期，在迁都洛阳后吸收当时生活中实用的坐榻元素，到北魏晚期形制基本固定，前后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其中早期图案以线刻为主，后期浮雕逐渐增多，体现了艺术水准的不断提高。

　　值得关注的是，围屏石榻作为一种墓葬用具，主要盛行于当时从西域迁入的少数民族，见证了中华民族大融合。这个话题要从位于今天中亚的一个西域古国粟特谈起。

　　据《汉书·西域传》记载，早在西汉成帝时期，粟特商队就已经在中亚马拉坎达（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至长安（今陕西西安）的丝绸之路上频繁进行商业活动。从北朝起，部分粟特人开始选择在中国定居，其独特的文化开始与中原文化相融合。现存的围屏石榻葬具也从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粟特文化与中原文化融合的场景。比如所筑墓葬以及葬具形制均体现中原文化，而围屏石榻上的图像则有着粟特民族的风格在其中。当时的粟特人有着自己独特的宗教——祆教，因此在墓葬图像中有着人身鹰足祭司和装饰华丽的火坛等，同时还有展示其生活场景的画面。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不断融合的历史，围屏石榻就是中华民族融合的重要见证之一。

　　⦾围屏石榻的价值

　　这次美国返还中国文物围屏石榻，之所以在海内外引起很大关注，很大程度上源于围屏石榻作为文物独特的价值和中外文化交流的价值。

　　物以稀为贵让围屏石榻的价值无法估量。目前全世界收藏的围屏石榻仅有20余套，而且均为中国出土。由于历史的原因，这20余套围屏石榻分别由中国、美国、日本以及欧洲相关国家的博物馆收藏，因其稀有而且风格独特，每套都可以称为“镇馆之宝”。

　　围屏石榻本身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除了前面所说的见证民族大融合和悠久的丝路文化外，围屏石榻更是给我们研究中国古代少数民族文化提供了相应的视角和有力物证。粟特作为西域古国以及少数民族，因为历史的原因早已经消失在大众视线中，人们对其文化的了解也相对有限，现存的围屏石榻为人们进一步研究粟特的民族文化、精神信仰、生活场景提供了相应的依据。

　　围屏石榻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围屏石榻主要是为墓葬而存在，但是本身所包含的艺术成分为人们研究古代北方绘画艺术、雕刻艺术提供了鲜活的视角。同时，围屏石榻上的绘画和浮雕兼具写实和写意特征，既可以研究当时人们的物质生活场景，也一定程度透露出当时人们的精神信仰等。

　　围屏石榻不光是中华民族不断融合的见证，一定程度上也是中外文化交融的见证。古代粟特人主要生活在中亚地区，是中国和西方文化交流交融的重要中转站，因此围屏石榻的存在也就具有中外文化交流的意义。当前，两件围屏石榻文物即将回归中国，也是中美文化不断深入交流的结果。近些年，不断有海外文物回归中国的好消息传来，这让国人兴奋不已。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有不少文物流失海外，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必将有更多的国宝级文物回归祖国。围屏石榻从美国的回归，就是一个非常善意的信号。

　　⦾围屏石榻的分布

　　围屏石榻因为数量较少而且价值独特受到人们的关注，但是由于历史原因，这些非考古性出土的文物大多流失海外，使得国人很难一睹真容。事实上，近些年在我国北方的考古工地上多次出现围屏石榻的身影，其中有一些已经经过修复还原后，为地方博物馆收藏。比如作为文物大省的河南，就曾多次出土围屏石榻。

　　资料显示，被改造成南水北调专题馆的郑州博物馆嵩山路馆就收藏有一套围屏石榻。这座石榻2007年出土于安阳固岸墓地，其年代为东魏时期。石榻底部南北共有六个方形石柱，立柱上为石榻平面。石榻南面为一对子母门阙，东、北、西三面围以石屏，四角以铁钉固定。石屏内壁阴线刻有精美二十四孝子图，极富观赏性。

　　2021年，安阳发现一座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的汉白玉石棺床墓，墓葬的形制为砖室石棺床墓。围屏石棺床由床榻、床座和围屏组成。由于年代较晚，这幅围屏石榻在艺术上更为丰富成熟。床榻左右为卷草纹，中间为覆莲纹。床座为长方形，由汉白玉制作而成。围屏图案刻有墓主人日常生活场景和宗教典故。床座的雕刻图案精美，刻有瑞兽、神王、圣火坛及四周以联珠纹相隔的天宫伎乐等图案，图案具有浓厚的祆教和早期佛教风格。

　　入选2022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的洛阳孟津朱仓北朝墓初步推测墓葬年代或为北魏末年至东魏时期，其中发掘两座围屏石榻。每套围屏均由4块石屏风构成，每块石屏风各有3幅线刻图像，内容多是中原传统的孝子、高士故事，以及墓主人出行故事。这体现了围屏石榻已经成为部分汉族人的艺术追求，体现民族间文化的交融和互渗。

　　除此之外，陕西、甘肃等省份也曾经出土过围屏石榻。比如北周安伽墓、康业墓出土的围屏石榻在当时就引起了轰动。2000年6月在西安发掘的北周安伽墓是一座完整的入华粟特贵族墓葬，其时间为北周大成元年（579年）。在这座围屏石榻上，有大量的画作，其中正面为人物生前的各种生活场景，从而彰显安伽尊贵的身份。

　　总体而言，目前出土的围屏石榻依然相对有限。随着考古工作的推进，必将有更多的围屏石榻呈现在大众面前，它们又将给我们了解过去的历史和艺术带来怎样的惊喜呢？实在令人期待。

　　（作者系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