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曾庆江

　　著名画家、作家丰子恺去世后，老朋友叶圣陶寄去一首悼诗，其中如此写：“故交又复一人逝，潇洒风神永忆渠。”丰子恺的作品并没有随着他的逝去而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他是人们心中永远的“潇洒风神”。今年是丰子恺先生诞辰125周年，他丰富而多样的作品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同时他的幽默艺术和人生也备受称道。

　　转益多师成大家

　　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11月9日，丰子恺出生于浙江省崇德县石门湾（今嘉兴桐乡市石门镇石门湾）的一个书香门第，他的父亲是晚清举人，当过多年私塾先生。丰子恺初名丰润，小学时更名为丰仁，后来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由国文教师单不庵取号“子恺”，此后以丰子恺之名传世。

　　丰子恺是我国著名的书画家、散文作家、翻译家、漫画家，曾被誉为“现代中国最艺术的艺术家”“中国现代漫画鼻祖”等。他之所以爱好广泛且创作了许多精品，和他转益多师有着很大的关系。

　　1914年，时年16岁的丰子恺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现杭州高级中学）。当时的浙江第一师范学校不仅校舍规模宏大，师资力量也非常雄厚。比如首任校长沈钧儒，续任校长经亨颐，教师夏丏尊、马叙伦、鲁迅、沈尹默、李叔同等均是知名人士。陈望道、朱自清、叶圣陶等人，在丰子恺毕业后，也曾到该校任教，可谓是名家云集。

　　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对丰子恺影响最大的老师莫过于李叔同和夏丏尊。李叔同是我国最早出国学习西洋绘画、音乐、话剧等，并把这些艺术介绍到国内来的先驱者之一。他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执教期间，培养了不少艺术人才，丰子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丰子恺读预科班二年级时，李叔同教授画石膏像。在李叔同的指点下，丰子恺一方面努力写生，一方面观摩西洋名画，同时还学习绘画理论，学习音乐，苦练钢琴，为今后的艺术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夏丏尊则主要讲授国文，强调作文应当从客观实际出发，不要空发议论，更不要刻意用典，这给丰子恺带来很大的触动。除了李叔同、夏丏尊等恩师外，丰子恺还结识了不少同窗好友，与他们一起成立画会，在毕业前举办了画展。浙江一师良师益友的熏陶，让丰子恺收获了知识、开阔了眼界。

　　后来，为了提升自己的绘画艺术水平，丰子恺决定去日本留学。由于经济相对拮据，他变卖祖产，并在亲戚的资助下，最终得偿所愿，到东京进行短期进修。

　　多样化的文艺创作

　　丰子恺16岁就走上了创作之路，此后60年间从未停笔，呈现出多样化的文艺创作才能。直到现在，丰子恺的作品依旧受到大家的喜爱，这主要体现在散文创作、绘画、文艺翻译等方面。

　　丰子恺是著名的散文家。新文化运动时期，散文名家辈出，丰子恺是其中的优秀代表。他加入文学研究会，主张“为人生的艺术”。他最有影响力的散文集莫过于《缘缘堂随笔》。缘缘堂是丰子恺于1932年在老家建的两层小楼，因取名时多次抓阄均得“缘”字，遂命此名。遗憾的是，这栋房子1937年被侵华日军炸毁。尽管丰子恺仅在缘缘堂居住了5年，但对此处有很深的情感。他在几十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多次以“缘缘堂”之名将文章结集出版，除了《缘缘堂随笔》，还有《缘缘堂再笔》《缘缘堂新笔》《缘缘堂续笔》等。可以说，如果绕开缘缘堂来谈丰子恺的文学创作，是不完整的。

　　丰子恺创作漫画注重关注生活、关注现实。当时的中国画常以古人、古物为主要内容，对现实生活反映严重不足，丰子恺明确地说：“绘画既是用形状色彩为材料而发表思想感情的艺术，目前的现象，应该都可入画。”同时，他呼吁画中国画的画家们不妨走出深山，“到红尘间来高歌人生的悲欢，使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愈加密切”。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子恺漫画》《子恺画集》《护生画集》等作品充满生活气息，广受好评。尤其是1945年由开明书店出版的《子恺漫画全集》（包括《儿童相》《学生相》《民间相》《都市相》《战时相》等），受到读者追捧。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如此评价：“他的画里有诗意，有谐趣，有悲天悯人的意味；它有时使你置身市尘，也有时使你啼笑皆非，肃然起敬……他的画极家常，造境着笔都不求奇特古怪，却于平实中寓深永之致。”可谓是知音之论。

　　丰子恺的自学能力很强，学会了多门外语，这为他从事翻译工作奠定了基础。他一生翻译了30多部著作，涉及文学、美术、音乐等领域，俄国屠格涅夫的《初恋》《猎人笔记》，日本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紫式部的《源氏物语》等文学作品，他都翻译过。他翻译的《源氏物语》是国内第一部全译本，这本书的出版填补了我国在日本古代文学名著翻译方面的空白。

　　幽默艺术与人生

　　丰子恺的漫画质朴、率真，充满幽默感，往往寥寥几笔就能将主题、意蕴展现出来。例如，在《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中，他数笔便将一个茶馆的夜景勾勒出来，读者仿佛可以亲身感受到那种宁静、安详的氛围。在《瞻瞻底车》中，他从小孩的视角创作，将儿童的天真无邪和纯真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幽默感源自创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身边琐事的细致观察。在丰子恺看来，儿童的世界那么天真、充满乐趣。他们精力旺盛，既有善意的破坏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创造，总是让人感到幽默可亲。比如《破坏与建设》描绘了一位小男孩用积木搭建房子的场景，分为“建设”“破坏”“再建设”“比前更高”四幅画。小男孩屡败屡战即将大功告成，这时一只调皮的猫突然扑过来，房子应声倒地，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有一天，丰子恺的孩子阿宝看到凳子光秃秃的四条腿杵在地上，于是把自己和妹妹的新鞋给凳子穿上。正得意时，妈妈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道：“软软的新鞋给你弄脏了！呀！你怎么没穿鞋子站在地上？龌龊了袜子！”这时，丰子恺连忙给妈妈使了个眼色，叫她别过去，并迅速拿起画笔记录下了这一可爱的瞬间。这就是丰子恺的代表作之一《阿宝两只脚 凳子四只脚》，简洁却又耐人寻味。孩子与生俱来的幽默感，丰子恺尽收眼底，这也成就了他漫画的幽默特质。

　　丰子恺不仅在艺术创作中展现幽默感，生活中他也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比如，有一次他应邀参加画展，结果送去的作品被人盗走，这让主办方非常难堪。得知此事的丰子恺不但不计较，反而在报纸上刊发了一则启事：“近来吾参加了两次画展，不断有观者发宠爱之心，将吾画各偷走一幅。偷画与偷书偷花同，非寻常扒手或贪污等可比，既然有人不惜辛苦，不怕冒险，那定是知己！今此特借报纸一角，公开召请窃画人来舍下和谈，并愿为补题上款。”其个性之幽默、旷达可见一斑。丰子恺人生经历比较曲折，尤其是在抗日战争期间，他带着家眷从浙江出发辗转至江西、湖南、湖北、广西等地，历经千辛万苦。但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他依然苦中作乐，坚持创作，为世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

　　1998年11月9日，国家天文台在太空中发现了一颗小行星，当时正好是丰子恺诞辰100周年。这颗小行星后来经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批准命名为“丰子恺星”，这是人们对他最好的怀念。

　　（作者系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