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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话捣衣
捣练图 宋摹本
捣练图局部。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文\本刊特约撰稿 韩惠娇

  《诗经·七月》有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深秋时节,寒气来袭,木叶飘零,北雁南归,正是古代妇人繁忙授衣的时节。授衣即制作冬衣,而捣衣是制衣之前的一道工序,所以捣衣也多于秋风起时。

  “捣衣”实则是“捣练”,“练”是织品的别称。在宋以前,制衣原料多是葛、麻,其制成的布匹,须经过捣锤使得其中的胶质脱落,让布变得柔软、妥帖,才方便剪裁成衣。唐代张萱所绘的捣练图就记录了宫廷仕女们捣衣的场景。

  1

  真情实趣的捣练图

  捣练图画中所绘三个场景:其一,四位女官两两成组轮换,二人合力,站立着参差捣练,石砧里所装的就是捆束着的生练;其二,一人席地而坐双手撑开络线,另一人则坐于矮塌上缝制衣物;其三则是熨烫白练,底下有一小宫女在撑开的布下,仰着脑袋查看布上是否有火星燎出的洞。捣练、理线、熨烫、缝制,四景俨然是唐代诗人杜甫笔下诗句《捣衣》:

  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

  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

  宁辞捣熨倦,一寄塞垣深。

  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

  有相关研究以女官们衣着华丽,并不便于劳动为由,推论此景系摆拍,是宫廷里祈求丰收的仪式。笔者认为并非如此,此景细节丰富,捣练组的一人挽袖一人拄杵等待的沉寂恬静、炭盆前小宫女被烟熏得侧仰着脸的微微倦怠、缝衣的宫女眉眼低垂扯针的神态、拉练的二人使力微微后仰的双肩都说明这是个取材于生活,有真情实趣的现实场景。

  但同时,画家对画面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处理,画面背景留白,仅突出不同劳作状态下的仕女动作和神态,让画面清晰而准确地传达出了“捣练”的信息,且精致的妆容凸显了这一次捣练是一次由皇权主导下的,有宣教意义的活动,其主要目的是鼓励出征,鼓舞士气。所以,才有了唐代诗人韦庄《睹军回戈》诗句:御苑绿莎嘶战马,禁城寒月捣征衣。

  唐朝开元年间,唐玄宗为了体恤守边将士的辛苦,就曾命令宫女赶制了大批冬衣,送给戍边战士御寒。其中,一位宫女制作冬衣时,写了一首诗,抒发深宫寂寞、结良缘无望的哀怨,并将其缝制进了衣袖中。因缘天定,得到这件衣服的士兵,感动于制衣人的用心细腻,又在袖口发现了真挚落寞的《袍中诗》:“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于是,向唐玄宗表达对这位宫女的倾慕之意,唐玄宗成人之美,为二人赐婚,成就了红叶题诗般的姻缘。

  但这一段佳话的背后也掩藏一个残酷的历史现实。唐朝军队建设采用府兵制,用兵皆务攻取,免其个人租庸调,但府兵需要自备口粮器械。唐玄宗偶尔为之的帝王体恤并不能改变征夫家庭需要沉重的戍边负担!贞观年间,一位征戍之人,得自“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觽、毡帽、毡装、行縢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李白一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就描述了出征前,妇人夜里捣衣声此起彼伏的盛况,这一声声都是征妇们对夫君出征的担忧,是劳苦之家不堪兵役的悲叹。

  2

  哀婉悲切的捣衣诗

  何处有唉声,何处就有诗歌。书画、诗歌里的任何一个意象都取材于劳苦大众的生活细节。“捣衣”原本只是闺中妇人的一项“女红”,本不堪为外人道。奈何“咚咚咚……”的捣衣声太凄美,在月色下影彻了诗坛,回响至今。

  最早的捣衣诗蒙昧于诗经时期,后六朝流行,而历朝历代几经演绎,成了秋景常见悲歌。即使捣衣的习俗已经随着纺织技术的进步逐步远去,但清代诗人纳兰性德仍在《密云》一诗里写道:“日暮行人寻堠馆,凉砧一片古檀州。”

  “捣衣”这个诗题里的情节多是秋天,是月夜,是思妇,是征人,这所有的意象都指向了同样哀怨的主题:相思苦、征夫泪、苦战哀声。

  试想一个古代的夜晚,月色如练,明晃晃地照着庭院。天气渐凉,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正急需御寒的衣物。白日里妇人家事繁忙,她早早约了姑嫂,等入了夜,得了空,合力捣衣。二人相对站立,如舂米一般,“咚咚咚”杵与砧的敲击声,一声声泛起了对远人的无限思念。此景语亦是情语。

  于是,诗人白居易《闻夜砧》里写道:“谁家思妇秋捣帛,月苦风凄砧杵悲。八月九月正长夜,千声万声无了时。应到天明头尽白,一声添得一茎丝。”诗人以“一茎丝”作双关语,丝既是丝布,亦是头上愁肠百结而生的白发。

  借捣衣以传深情,形成了以“捣衣”为题材的诗、词、赋、画、曲。这是以小见大的一个题材,微不足道的“女红”与国势兴衰、社会安定与动荡的变化休戚与共。唐代安史之乱之后,藩镇割据,战争频发,以致无人不写捣衣诗,处处皆是鸣砧曲。当和平年代来临,“万户捣衣声”的月夜也不复见了。

  3

  缤纷多彩的服饰

  和捣衣诗哀伤的基调不同,当打开捣练图的画卷,映入眼帘的是仕女身上缤纷的服饰色彩,给人以恬静清雅的视觉体验。此图绘制采用的是工笔重彩的手法,勾勒和上色是技法的基本构成。而这色彩搭配的讲究,源自于中国传统的色彩观念。

  此图非张萱本款原件,而是北宋的临摹本,其体现更多是宋代服饰上的颜色搭配特点。图中衣物,朱红、绯红、橘黄、翠绿、草绿、石青、米黄、白交相辉映,并杂以俏皮的碎花作装饰,显得俏丽脱俗。

  画中采用的颜色来自中国的传统颜料:植物质颜料和矿物质颜料。顾名思义,植物质颜料,自植物中提炼而来,颜色柔和清透,但会随着时间变化而黯淡;矿物质颜料,从矿石中研制而成,呈色厚重,经久不变,色寿千年。

  中国色彩的认知是逐步发展的。从天地未开混沌一色,盘古开天辟地分黑白二色,二生三(黑、白、赤),后逐步发展形成了正统的“五色观”(黑、白、赤、黄、青),此五色被称为五正色,其他颜色则被称为间色。《孙子兵法》记载,“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以五正色为尊,其他间色皆由五色调和而成。

  每个时代的“色尚”不同。汉代尚火德,礼服以红色和黑色为主;唐代风格华丽,颜色鲜艳,喜对撞色的搭配方式;宋代相较于唐代更崇尚淡雅,颜色的纯度降低,多用间色,色彩明亮,对比色运用较少,整体更素雅简洁;而明代命妇可用明黄、鸦青、朱红等艳丽纯净的正色,以显示身份,而平民女子则只能使用紫色、桃红等偏色;到了清代,明黄、正红只能为帝后所用,有严格的礼制束缚。有一个词汇“满门朱紫”用于比喻家族显赫,其成员多官居要职。从唐朝至明朝,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五品以上官员着绯袍,所以以朱紫为朝中要员的代名词。

  在民间,传统的颜色搭配形成了一些简易的口诀,例如“大红配亮绿,土得冒傻气”“红兼黄喜煞娘”等。有趣的是,在民间绘画上色彩搭配和年纪对应的关系:女红、妇黄、寡青、老褐。女郎着红,娇俏;妇人着黄,端庄显贵;寡妇着青,肃穆绝俗;老人着褐,沉着稳重。颜色的应用,在古代,是活泼泼的视觉智慧。

  一幅捣练图,一首捣衣诗,满纸绚烂的霓裳烟霞,如临窗见故人,尽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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