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国强

　　东坡笠屐故事发生在儋州，影响近千年。自北宋李公麟多次画东坡笠屐图后，后世有更多名画家争画东坡笠屐图，如南宋有赵孟坚等，元代有赵孟頫、钱选、任仁发等，明代有唐寅、仇英、尤求、朱之蕃、曾鲸、孙克弘等，清代有居廉、余集、费以耕、宋漫堂、张廷济等，故翁方纲感慨“世间好手争作笠屐图”（《载酒堂歌并序》）。据考证，目前有150多个东坡笠屐图版本流传于世。

　　翁方纲是苏东坡的铁杆粉丝。他的诗“年年公生日，笠屐拜我师”，反映了他对东坡笠屐图的钟情。

　　两度题跋

　　翁方纲（1733年—1818年），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直隶大兴（今北京）人。乾隆十七年进士，是著名的书法家、金石学家、诗论家 。

　　翁方纲最早涉及东坡笠屐图是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作《东坡笠屐图研（砚）并序》对赵子固东坡笠屐图砚作系统的介绍，再现东坡当年戴笠着屐策杖的情态。

　　从此，翁方纲关注东坡笠屐图。他第一次获得朱之蕃临摹李公麟《东坡笠屐图》时已经50岁。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翁方纲作《今年夏予得吴莲洋所书邢和璞事，因属安邑宋芝山为作邢房悟前生图于东坡笠屐图册子前。今同人集苏斋作坡公生日，又适题句于册。芝山为莲洋乡人，作篆及画皆有师法，故附诗及之》证实，在他第一次获得朱之蕃临摹李公麟《东坡笠屐图》之前，已经收藏赵子固的《东坡笠屐图》、唐寅的《苏文忠公笠屐图》、宋旭的《东坡笠屐图》等东坡笠屐图。

　　朱之蕃（？年—1624年），明代大臣、画家，字元升，号兰嵎，原籍山东聊城茌平县，后附籍南直锦衣卫（今南京）。万历二十三年状元，曾任礼部侍郎，奉命出使朝鲜，有《君子林图卷》《临李公麟东坡笠屐图》《纪胜诗》《南还杂著》等作品传世。

　　嘉庆七年（1802年）春，翁方纲两次题跋朱之蕃临摹李公麟《东坡笠屐图》。

　　其一为《又得朱兰嵎摹龙眠坡像》——

　　乾隆癸卯（1783年）春，颜运生得朱兰嵎临《李伯时坡公笠屐像》寄来，供于苏斋，今二十年矣。复购得此轴，即兰嵎同时所作也。此像与宋漫堂刻于《施注苏诗》卷内者正相合。而跋云：“元人笔。”此云：“李伯时者。”予旧跋云：“当是伯时元符中归龙眠山居作，今更详之。”

　　其二为《再跋朱兰嵎画坡公像》——

　　“金山笠屐坡像，手持竹杖，与此不同，而皆言伯时作。伯时以元符三年（1100年）致仕，归老龙眠山，坡公在儋与黎子云兄弟往还，在元符元年（1098年）。史称伯时归后，肆意岩壑，自作《山庄图》，为世宝传。以愚意度之，东坡在儋遇雨借笠屐事，当是伯时归山后，江岭间传其逸韵，而故友山居闻之，遂写以为实。其有杖者，则或他日又作一幅欤？恐读者以东坡海外事正伯时在朝时，疑其辽远，故为考析，重跋于此。”

　　根据跋的记述，可知翁方纲曾收藏两幅朱之蕃临摹的东坡笠屐图，一幅是刚刚获得的，另一幅是二十年前购得的。前者为朱之蕃对元人临李公麟作品的再次临摹，后者是朱之蕃根据李公麟原作临摹的。后者现藏于广东省博物馆，有翁方纲四款题识，可见翁氏对东坡的酷爱。其中一款为：“龙眠写笠屐像，当非止一本，宋摹刻于施注者，则是海南黎事，而所谓元人绢本，固不及兰嵎摹本之得真矣。”

　　翁方纲一生至少办过24次“寿苏会”。朝鲜出使中国的朴齐家也有诗写道：“覃溪学士癖于苏，燕处长悬笠屐图。”（《翁覃溪方纲》）。

　　意在考辨东坡真貌

　　关于苏东坡的相貌，史书记述不一。根据目前看到的宋元明清画家所画的东坡笠屐图来看，东坡相貌有“浓密的胡须、略胖的体态”的，有“两颧清峙，而髯不甚多”的。前者如赵孟坚、赵孟頫、钱选、曾鲸、李襌、仇英、张大千等的东坡笠屐图，后者有李公麟、朱之蕃、杨浚、唐寅、尤求等的东坡笠屐图。

　　翁方纲在《坡公真像吴门陆谨庭寄赠》云：“我斋奉公像，百摹不一真。漫堂镂施注，元迹云传神。又见梅溪本，松雪下笔亲。肥瘦迥不同，笠屐名则均。世称仙日髯，每儗于思伦。岂知髯逸气，超绝凡笑嚬。两颧清不肥，修眉秀峨岷。神在目炯光，下上照于春。轴有声衲偈，传自吴阊阃。松下叟得之，以供吾儿陈。憬然始下拜，往者空墙循。此中浩然气，蟠塞上青旻……”他是主张后者的。又如《十二月十九日苏斋拜先生真像三首》描述“昔也兰嵎生，今之朱野云。肖彼颧右志，会此眉后纹。双瞳剪眠江，碧宇下星辰”。

　　对东坡相貌的考证，翁方纲在《跋坡公像三首》中有更详细的记述——

　　吴门尤叔野茂先生藏松雪白描坡公像，后有陆五湖师道题云：“有合于伯时所作按藤杖坐磐石意态也。”又南海朱完所作小金山像，及常州李枢藏松雪画像，皆与宋人所画真本相合。盖疏眉凤眼，秀摄江山，两颧清峙。而髯不甚多，右颊近上黑痣数点，是宋李伯时之真本，近赵松雪、朱兰嵎临本皆足证也。嘉庆壬戌二月，以此数本合对得真，敬识于此。世人不知详考，谓坡公貌丰腴，山谷貌消瘦，此因读其诗而误会耳。其实山谷貌转丰，而坡公两颊清峙。

　　翁方纲的记述与东坡在《传神记》和《邵氏闻见后录》中的记述吻合。《传神记》云：“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目与颧颊颇似，余无不似者。”《邵氏闻见后录》卷三十中记载：东坡打趣秦观胡须太多，秦观说：“君子多乎（胡）哉？”东坡立即回敬道：“小人樊（繁）须也！”这则趣闻告诉人们东坡的面部特征：胡须稀疏。

　　根据翁方纲的考证，东坡的真实相貌，即“疏眉凤眼，秀摄江山，两颧清峙。而髯不甚多，右頬近上黑痣数点”。

　　李公麟是否画过苏东坡？

　　由于李公麟的《东坡笠屐图》已经失传，因此，后世有人怀疑他是否真的画过苏东坡。

　　朱之蕃临的两幅李公麟《东坡笠屐图》，一幅藏于广东省博物馆，另一幅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后者迭经张京元、翁方纲、叶梦龙、罗振玉收藏，2020年9月在文华殿首次公开亮相，有李公麟的题识文字：“东坡一日谒黎子云，途中值雨，乃于农家假箬笠木屐，戴履而归。妇人小儿相随争笑，邑犬争吠，东坡曰：‘笑所怪也，吠所怪也。’”（朱之蕃特别强调“右李伯时写像上有数语题识”）朱之蕃的题识是：“偶然琐事，率尔片言。粉墨载之，未播人间。与巧显融，宁直迍邅。人中之龙，仙中之仙。景止高风，有托而练。”此外，还有明代学者张京元和清代学者翁方纲的题识。

　　张京元在朱之蕃临李公麟《东坡笠屐图》（北京故宫藏）题识云：“朱宗伯所藏李龙眠手画，气韵生动，与世俗多胡者不类。”可知明代朱之蕃仍藏有李公麟的《东坡笠屐图》。

　　翁方纲虽然收藏众多东坡笠屐图，但没有见过李公麟《东坡笠屐图》的真迹，直到晚年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曾作两首五律《予既考证李伯时画东坡笠屐图事，复题二诗于帧》，其中“同在元符末，江南望海南”，指出李公麟作笠屐图的时间与地点；“山川心不隔”，表达李公麟对苏东坡的一往情深；“烹茶来释子，载酒有生徒”，写东坡与儋州学子的亲密关系。“万丈光遥接，千秋墨共摹”，点明李公麟画了东坡笠屐图，后人敬仰临摹。

　　翁方纲治学严谨，经过长期的考证，终于得出东坡笠屐图“当是伯时元符中归龙眠山居后作”，即李公麟确实画过苏东坡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