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家儒

　　今年是20世纪中国美术先驱、杰出的一代宗师、现代美术的奠基人与开拓者徐悲鸿先生诞辰130周年。这位一生致力于融汇中西艺术、极力推行中国画变革与创新的先驱者，以振兴中华民族为己任，把“为人生而艺术”当作坐标，倡导现实主义的创作思想，开启我国现代美术人才培养的教育体系，成功造就了一代代杰出的艺术家及美术教育家。

　　用画笔铸民族脊梁

　　徐悲鸿1895年出生在江苏宜兴一个贫寒的平民家庭。自幼随父学习诗文书画，17岁起孤身独闯上海滩，卖画谋生。20岁考入法国天主教会主办的震旦大学，其间结识了著名画家周湘、高奇峰、高剑父以及维新派领袖康有为而大开眼界。短暂赴日研修后，受蔡元培之聘为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后受蔡元培、鲁迅等文化名流及新文化运动思潮的影响，像当年许多有志青年一样，抱着振兴中华、艺术救国的理想，于1919年远渡重洋，赴法国留学。

　　20世纪初的欧洲画坛，正是印象派及各种新流派如日中天之时，但胸怀大志的徐悲鸿不随时流，而是根据自身的价值取向及国人的文化基因、审美特点，选择了符合民族国情的传统现实主义学派。在欧洲的8年，他不负众望、刻苦钻研，创作了一批优秀的素描、油画作品，其中《老妇》《抚猫人像》等作品多次入选法国沙龙展及各种学术展览，好评如潮。

　　20世纪初的中华大地，饱受战火、动乱及各种灾难的煎熬，心怀家国的徐悲鸿，为实现振兴中华美术大业的夙愿，放弃在欧洲发展的大好机遇，于1928年选择回国。回国之初，他先后受聘为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其间，他目睹了中华民族的重重灾难，清醒地意识到，艺术家不应躲进阁楼，自我陶醉在“为艺术而艺术”的小我之中，而应该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像战士一样，以艺术为号角，去唤醒民众自强不息、振兴中华的精神。

　　1931年，日军发动侵华战争，他悲愤填膺，先后奋笔创作了大型历史画《九方皋》《徯我后》《田横五百士》，以古喻今，表达灾难深重的祖国人民渴望贤人壮士拯救民族、争取自由解放的深切期望。当抗战进入至暗时刻，他陆续创作了油画《放下你的鞭子》，以及雄狮、奔马、苍鹰、雄鸡系列作品，象征中华民族坚强不屈的气概与力量。特别是史诗般的国画《愚公移山》，大胆运用夸张对比手法，对古代神话进行现代诠释，礼赞中华民族万众一心、矢志不渝打败侵略者的决心与力量。

　　此外，他还身体力行，多次下南洋、印度举办筹赈画展，将全部收入捐献给中国人民的抗日事业，体现了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在国家危难之际的使命感及气节。从艺术史角度来说，这批永载史册的作品与当时延安那批“抗战木刻”作品可谓异曲同工、遥相呼应，共同谱写了一曲永垂史册的特殊篇章。

　　徐悲鸿作品的历史价值，在于其一改中国历代文人画逃避现实，不敢直面重大历史、社会事件，喜隐在山水花鸟间抒怀的局限性。它以“文以载道”的抱负，开拓了以批判现实主义的手法去审视社会现实的先河，不仅形象地记录下那个变革时代的种种风云变幻之事件，还成功地激发了人们的民族意识和民族精神，充分体现了艺术家爱国主义与人道主义思想，完美地诠释了中华民族“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品格。

　　构建新型的中国现代美术

　　作为一位具有使命感及责任感的艺术家，徐悲鸿深为当时中国画坛抱残守缺、陈陈相因、以摹拟古人为能事的局面忧思重重。为了构建新型的中国现代美术，他针对时弊发表《当前中国之艺术问题》等相关文章呼吁用西方的现实主义绘画观念融入传统绘画去改良中国画，用“师造化”及西方写实技巧手法去革除死气沉沉、积习难返的颓象。而且不遗余力地将这种理念付之于他的艺术实践及教学体系之中。无论是人物肖像、风景还是历史画，他始终将西方写实主义的造型构图、质感力度、色彩强度与中国画的骨法用笔、气韵意境等元素相结合，创作了一批具有油画特质又饱含中国气派的佳作。像《徯我后》《田横五百士》等杰作，通过坚实的造型、雄浑的体块质感、朴厚的明暗力度、粗粝的油画肌理去塑造真实可信的群像，又巧妙地用中国画写意性的线条及计白当黑的空间手法去简化繁复的块面、明暗层次，使画面整体呈现出单纯、俊朗、含蓄的艺术效果。在肖像画《诗人陈散原像》《月夜》等作品中，他以准确的造型、微妙传神的形象刻画融入富含东方美学意蕴的空灵、含蓄的背景之中而大放异彩。

　　在中国画创作中，他强调笔墨当随时代、与时俱进的精神，开创性地将西方的造型观念、写实精神，以及对传统文人画单向度地追求隐逸、超脱式的“逸笔草草”之程式进行改造，将写实主义“尽精微”的求实精神技法与中国画讲究“致广大”的精神气韵相整合，极大地拓展了中国画表现的强度、宽度及审美阈值，为中国画的现代化进程带来一道曙光。像《醒师》《负伤之狮》《会师东京》《战马》《奔马》《骏马》等系列作品，其坚实硬朗的造型、肌骨毕露的结构、雄浑壮硕的力度与苍茫、遒劲的写意线条完美融合，折射出中华民族的精神气概与力量。在《泰戈尔像》中，他将中国画铁线描的艺术魅力融入西方写实主义精确的形神结构当中，将印度伟大诗人泰戈尔的气质风采展露无遗，被徐志摩称为“力与美”的交响。

　　为现代中国美术注入新的生命力

　　徐悲鸿对中国美术的贡献，不仅从理论到实践开创性地将西方写实手法融入中国传统绘画，从而为现代中国美术注入新的生命力，而且始终将这种宝贵的经验贯穿在他的美术教育及人才的培养模式中，构建了一个颇有前瞻性、符合国情的现代中国美术教育体系。从北平艺专到中央美院，他力排众议，大胆地进行优化改革，无论是人才培养模式、学科建设、专业设置、课程内容都进行全方位的整合，为我国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艺术人才与美术教育家。他所提出的“穷造化之奇，探人生究竟”的艺术主张、“宁方毋圆、宁拙毋巧、宁脏毋静”的美学思想，以及对传统艺术“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的真知灼见，直至今天仍然起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