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耿

　　【编者按】

　　8月上旬，落笔洞遗址成功入选国家文物局最新公布的“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单位名单”，成为海南省首个获此立项的遗址，这标志着该遗址的保护、研究与活化利用工作将迈入全新发展阶段，对于海南考古事业及文化遗产保护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早在2001年，三亚落笔洞遗址便被列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最近两年，落笔洞再次成为国内文化热点。2024年12月，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合作设立“三亚落笔洞遗址联合考古工作站”，启动了新一轮考古发掘。

　　说到落笔洞，自然绕不开其石壁上“落笔洞”三字的题写者——云从龙，一位元朝将领、渡琼云氏二世祖、时人称之为“三将军”。

　　落笔洞位于三亚市区东北方向约15公里处，毗邻三亚学院。洞内的“落笔洞”三字究竟是何人题刻，由于古时落款字迹难以辨识等原因，一度成为学术界的一个历史之谜。

　　方志里的“落笔洞”

　　海南现存最早的方志、明代正德《琼台志》记载：“落笔峒，（崖）州东百余里……入其中，有二石形如悬笔，笔尖水滴不断。”落笔洞中两块形如悬笔的奇石，应该是钟乳石，据当地老百姓介绍，这两块钟乳石在1944年时已被日军打断，现在已不复存在。

　　清代咸丰年间，崖州名士、举人吉大文重评崖州新八景时，落笔洞被列入其中，并美其名曰“落笔凌空”，足见落笔洞在当时当地的影响。

　　最早将落笔洞摩崖题刻收入方志的是清代光绪年间纂修的《崖州志》，但当时的修志者未能知晓“落笔洞”是何人所题。

　　答案的出现要到20世纪下半叶的七八十年代，这有赖于存世族谱的出现和专业人士的考据。

　　摩崖上题“落笔洞”

　　在落笔洞的左上壁，自右向左阴刻有“落笔洞”三个遒劲的楷体大字，右侧直书“至元癸未”，左边则直书“维山云从龙”。今天看到这些石刻文字，是经过了后人的描红处理，才得以清晰可辨，而在明清时期，估计由于海南气候潮热，南部又属于容易被风化的花岗岩地貌，落笔洞内的不少文字有了不同程度的剥蚀，给前人的考察研究造成了一定的障碍。

　　清末，崖州先贤纂修《崖州志》时，能确认的崖壁上的文字，除了“落笔洞”三个大字，也就是“维山”二字了。

　　已故海南文史专家王俞春先生，生前曾广泛搜集和研究海南各姓族谱，他曾在文昌的《云氏族谱》里找到了答案。原来，云从龙，字“无心”，号“维山道人”。于是，王俞春推断——“维山”正是“云从龙”。不过，王俞春的说法一直受到质疑，因为“落笔洞”的题刻者到底是谁，历来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此后的1984年1月，三亚文物工作者黄怀兴与何擎国等人在落笔洞进行石刻拓片时，发现“落笔洞”三个大字左边的“维山云从龙”五字。

　　王俞春的族谱考证和黄怀兴等人的现场考察，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致的结论，至此也破解了这一争辩多时的历史疑团。

　　云从龙其人

　　据查，“至元”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至元癸未”为1283年，那么，云从龙题刻的“落笔洞”距今已有700多年历史了。云从龙是什么人？

　　方志和族谱的记载显示，云从龙于南宋景定三年（1262年）考取进士功名，曾于咸淳年间任广东钤辖（“钤辖”是宋代重要州郡或军事重镇管兵的官职）；宋代昌化知军邢梦璜（文昌人）的《节录磨崖碑记》一文，记录了云从龙在南宋末年到鹿回头平息寇乱的事迹；南宋灭亡后，解甲归隐的云从龙被元朝重用，至元十六年（1279年）任琼州安抚使，由于扶绥有方，士兵和民众对他心悦诚服；1280年，云从龙调军到崖州（今三亚），此后的安定时期，他醉心于崖州山水，落笔洞自然也是他游玩的去处之一。

　　除了题刻“落笔洞”之外，云从龙还赋诗一首：“地极南溟阔，洞天琳宇奇。好山如绣画，野路自委蛇。不见飞仙蜕，空留谪客诗。清风驾归羽，乘此访安期。”然后吩咐随从刻在石壁之上。

　　据考，落笔洞最早的石刻是落款“宋倭倭才”的一首七律，此后是署名“宋郡倅许源”的一首和诗，然后才是云从龙的题名和诗作，明清又有多位官员和文人的赋诗。应该说，落笔洞能够声名远播，主要归功于云从龙的题名和题诗（他可能也是“落笔洞”的命名者），从而吸引了更多的文人墨客接踵而来，逐渐成为崖州的古代名胜之一。

　　毁誉身后名

　　先后身处宋元两代的云从龙，由于那个历史时期的特殊性，使得他身后的声名非常尴尬。而他到底是汉族人还是蒙古族人，学术界也是争论不休。

　　“云从龙一生战功卓著，先后被元朝廷封为‘宣武将军’‘昭勇大将军’‘征南大将军’，人称‘三将军’，地位极其显赫。”王俞春曾经这样评价云从龙，“但由于他一度是宋朝的官员，后来又为元朝效力，因此一直为不服元朝廷统治的海南汉人所诟病。譬如，元代的时候，人们还将云从龙与历代名宦的牌位列在一起，在琼州府学的‘仰止祠’里进行祭祀；到了明代弘治年间，提学宋端仪则以他当了元朝的官为由，将云从龙从祠庙中除名了。”

　　有专家认为，云从龙当年出仕是迫于元政府的不断施压，不得已而为之的，后世不了解他的处境，自然会产生许多误解；而如果站在维护国家统一的立场上看待云从龙，他为元朝政权服务也无可厚非。

　　此外，学术界一直有云从龙民族身份之争，一说是汉族，一说是蒙古族，后者的理由是在民族等级制度森严的元朝，汉族人不可能手握重要兵权，最后官至“行中书省参知政事”（相当于汉族王朝的副宰相）。这一争议在琼粤两地的云氏后人中也长期存在，只是汉族说有文献佐证，蒙古族说却只是推理，暂无铁证出现。

　　综合史料、方志和族谱记载发现，琼粤云氏根在山东琅琊，后迁至巴蜀（即四川）之地，云从龙的父亲云海中进士后，曾到陇西（今甘肃一带）任总管，元代至元十七年（1280年）前随子云从龙入琼。云海被后人奉为渡琼始祖，云从龙为二世祖，几百年来，他们的后代有的留居海南，有的迁往广东，有的迁居海外。

　　云从龙的父亲云海离世后，葬在文昌紫贝岭上，墓已被毁，母亲苟氏去世后葬于澄迈丰盈山（今海口市西秀镇丰盈村附近）。云从龙辞世后长眠于广州白云山脚下，民间因此称白云山为“云家山”，其墓园现为广东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