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冰

　　日前，“时有微凉意——天津博物馆扇文化主题展”开展，展品包括“明四家”所作的金笺山水画扇页。扇页均为金笺设色，山水幽远，人物细腻，充满文人闲适情怀。

　　所谓“明四家”，是相对于“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吴镇、倪瓒）而言的，指明代中期四位著名画家：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明四家”都是苏州（旧称吴门）人，为吴门画派中最负盛名的人物，且彼此之间或为师徒、或为好友，故被合称为“明四家”，又称“吴门四家”。明代书画家孙克弘为仇英《山水图》卷所作跋首次将四人并称。清初吴伟业亦曾提到“前朝以仇、唐、文、沈为四家”。

　　“明四家”承继宋元以来的中国文人画传统，题材以山水为主，重视个性抒发又具有创新精神，尤其注重诗、文、书、画的有机结合。这种寓意深远、格调高雅的艺术风格，代表了当时绘画创作的主流，对晚明及清初画坛影响深远。

　　沈周

　　舟楫一江名利路，中流真见不羁人

　　明代中期，城镇工商业经济繁荣，文化消费市场发达，社会审美趣味从元末的隐逸遁世、明初的“院体”风格走向更具个人化表达的雅俗共赏之路。此时，沈周的出现，将传统文人画创作推向一个高峰。

　　沈周（1427—1509），长洲（今苏州）人，字启南，号石田，58岁后自号白石翁，亦作玉田翁，82岁去世，一生不应科举。他在“明四家”中年龄最长，曾指导过文徵明、唐寅等人，被视为吴门画派的开创者。

　　沈周的画作主要描绘江南风光和园林景物，早年多作小幅，40岁以后始拓大幅。中年画法严谨细秀，用笔沉着劲练，以骨力胜，也称“细沈”，代表作为《庐山高图》；晚岁笔墨粗简豪放，气势雄强，也称“粗沈”，代表作为《溪山秋色图》。

　　《庐山高图》是沈周40岁时为老师陈宽祝寿而作的巨幅山水，此图仿王蒙笔意，作于从“细沈”到“粗沈”的转折时期。沈周一生从未去过庐山，但他凭借超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画出了仰之弥高、望之氤氲的名山气象——远景群峰列岫，中景悬瀑吊桥，近景坡脚溪流，气韵贯通，脉络分明。

　　沈周为人恬淡，常年居乡，有“石翁足迹只吴中”之说，但交游广阔，名声极大，影响深远。其好友王鏊在《石田墓志铭》中说：“近自京师，远至闽楚川广，无不购求其迹，以为珍玩，风流文翰，照映一时，其亦盛矣。”

　　文徵明

　　道路何如故乡好，琴书能待主人还

　　继沈周之后，引领吴门画派走向繁荣兴盛的核心人物是他的弟子文徵明。近代书画收藏家吴湖帆曾说：“明代自沈石田树帜画坛，风尚为之一变。文待诏承其规，独成大家，后来起者，无不从文氏门墙出也。”

　　文徵明（1470—1559），初名璧，字徵明，因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被称为“四绝”才子。他出身官宦家庭，曾十次赴应天府乡试，皆不中。后经同乡举荐，他53岁时得授翰林院待诏，但屡受排挤。3年后，他辞官南归，从此醉心创作，直至89岁端坐而逝。

　　和沈周一样，文徵明的画法也有工细和粗率两种，“粗文”直接师承沈周，率直简疏，落笔粗犷爽利，如《霜柯竹石图》；“细文”远宗赵孟頫与王蒙，精工细写，蕴藉含蓄，如《真赏斋图卷》。

　　《关山积雪图》是文徵明前后耗时5年完成的长卷力作。嘉靖七年（1528），天降大雪，文徵明与忘年交王宠在苏州城西南的上方山游玩，“值雪飞几尺，千峰失翠，万木僵仆，履吉出佳纸索图，乘兴濡毫，演作关山积雪……”画中只见绵延群山被皑皑白雪覆盖，水岸凝滞，寒林苍劲，数名红衣骑驴者行旅山间，为画面增添了一抹生气。唐寅极赞此图：“千山寒色，宛然在目，殊非高手不能。”

　　文徵明主吴中风雅30余年，将文人画传统推向深度发展，其子文彭、文嘉，其侄文伯仁，学生陈淳、陆师道等人都深受熏陶。

　　唐寅

　　庶几青莲之驾，无忝金龟之席

　　与文徵明一样，以诗书文画才华著称于世的另一位全才，是与他同岁的至交好友唐寅。

　　唐寅（1470—1524），字伯虎，后改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他出身商人家庭，29岁考中乡试头名“解元”，30岁赴京会试，却受考场舞弊案牵连被斥落。此后绝意进取，鬻文卖画为生，名满天下却生活潦倒，54岁病逝。

　　唐寅才气横溢，诗文擅名，画名更著。曾随沈周、周臣学画，泛学宋元诸家，山水、人物、花鸟、楼阁无所不工，形成以“院体”工细为主又兼具文人画秀逸笔墨的独特风格，尤能通过诗书画结合阐发立意。这种结合，一是体现在技法上，朱谋垔《画史会要》录唐寅论画语：“工画如楷书，写意如草圣，不过执笔转腕灵妙耳。世之善书者多善画，由其转腕用笔之不滞也。”二是体现在形式上，唐寅常在自己的画上作诗，才情恣肆，意境贴切。

　　《秋风纨扇图》为唐寅水墨人物画代表作，描绘了一名美人伫立在湖石庭院中，手执纨扇凝望，眉间隐含悲戚。左上角有作者自题诗：“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他将“秋扇见弃”的闺怨升华为文人对世态炎凉的感慨，引人深思。

　　又如《桐阴清梦图》，梧桐下，坡石间，一人仰躺椅上闭目养神，悠然自得。全画构图疏朗，配上“此生已谢功名念，清梦应无到古槐”的题画诗，是画家看破红尘、幽居林下的诗化写照。

　　吴门后学王穉登对唐寅的评价相当高：“才雄气逸，花吐云飞，先辈名硕，折节相下，庶几青莲之驾，无忝金龟之席矣。”

　　仇英

　　五百年来一实父，使吾曹皆有愧色

　　孙克弘在谈及“明四家”时说：“如沈启南之苍古、徵仲之雅秀、子畏之俊逸，皆卓然凌跨宋元，称三杰矣。十洲后出，而精思摹古，遂与三先生相颉颃。”

　　仇英（约1505—1552），字实父，号十洲。与“明四家”其他三人不同，他出身寒微，初为漆工，后学绘画，拜周臣为师，主宗南宋“院体”。他曾在鉴藏家周凤来、项元汴等人家中长期观摩前人名迹，技艺大进，山水、花卉、界画、人物、仕女无所不能，尤擅工笔重彩人物与青绿山水。

　　仇英年轻时深受文徵明、唐寅等人的器重，吸取了吴门画派文人画之长，创作了许多以诗赋名篇为灵感的画作，如《赤壁图》《剑阁图》等。其中，以陶渊明《桃花源记》为母题而创作的青绿山水画《桃源仙境图》更是佼佼典范。图中以艳丽青绿点染的重重山石为云雾所缭绕，虬松盘绕的山体与云雾造成的留白形成了鲜明的疏密对比。三位白衣文士临流而坐，一名童子侍立在旁，另一童子行于桥上，展现出远离世俗的仙境景象，体现了文人隐逸理想。

　　或许惭于学养不足，仇英的画上一般只落名款，不题跋作诗，亦无诗文传世，出名后仍为雇主彩绘栋宇，不舍本业。文徵明评价他：“见仇实父画，方是真画，使吾曹皆有愧色”。董其昌评价他：“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足见其在文人画坛中的地位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