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斗全

　　古人每有“以诗代书”“以诗代简”“以诗代意”之类的说法，便是说以诗代替书信或问答。因为以诗代书，雅致而多意味。其实，前代文人还有以寥寥七个字的一句诗代替书信者，则更多意味。

　　如北洋政府时期，军阀吴佩孚与萧耀南的往来电报内容。据传，吴佩孚直奉战争失利后，带领残部辗转南下，发电报告其旧部、把兄弟萧耀南出手相援。萧耀南未伸援手，而以李商隐名句“蓬山此去无多路”复之。字面意思似乎是说路并不很远，很快可以到的，其实暗喻了下句“青鸟殷勤为探看”之意，说要看看战局形势再做决定。吴佩孚知萧是审其利害而不念前恩，便‌以唐代诗人崔郊名句“从此萧郎是路人”回复，句意却大变，表示与萧从此绝交，雅致而决绝。并且正切“萧”姓，真是妙绝一时。

　　清代章攀桂回复袁枚之信，同样堪称千古佳话。袁枚船经京口，有人因一女子犯事而托他向太守章攀桂求情。袁枚问明原委后，拿过纸笔来，没有写说情信，却以绝句二首寄章太守，第二首后二句为：“只问千秋贤太守，可曾几个斫桃花？”交该人后，便扬帆而还南京。半月后，收章太守复函，开缄视之，别无他语，只有“桃花依旧笑东风”七字。袁枚读之，知该女子未受惩处、已获自由。章太守将唐人崔护名句“桃花依旧笑春风”改作“笑东风”，是因为当时非春日，还因袁枚来诗有“东风吹散野鸳鸯”句。虽然只寥寥七字，却多意味。可知这位章太守，同袁枚一样，也是位多才而风雅之士。

　　有的信，是诗的形式，虽是一首诗，所寄问的、主要的却是其中一句话。

　　如明代郭钰《四时词》：“为问王孙归也未，玉梅开到北枝花。”说梅花早已开了，怎么还不见归来？宋代词人程垓的《渔家傲》，下阕第一句即问：“寄问梅花开也未？”其下叙事，说梅花开后便拟还家。这样比我们当代人信中或电话里所说的“再一个多月就回来啦”，不知要风雅多少倍。

　　最感人的是唐代有位给戍边的丈夫寄寒衣的女诗人陈玉兰，有诗为：“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一行书信千行泪，是说写信时止不住落泪，真正关心要问其夫的是末句“寒到君边衣到无”，因极其感人而流传千载。白居易因天将下雪，想找老朋友刘十九来一起饮酒，不过却是以诗代书，所以题目便是《问刘十九》，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更成千古名句。

　　似上述这样一些简短的诗句书信，风雅而多意味，足见中国传统文化之博大精深与奥妙无穷，当然为后世读者所喜闻乐见、津津乐道，而不乏效法古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