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满楼

　　近日，考古科研人员从陕西霸陵（汉文帝刘恒陵墓）出土的马骨中成功提取了DNA。通过对基因组的测序分析，科研人员得出初步结论：墓中的两匹古马均为雄性，其中一匹与古代中亚乃至现代阿拉伯马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另一匹则很可能是东亚的本土马匹。那么，这一发现与历史上记载的“汗血宝马”是否存在关联呢？

　　霸陵马骨

　　两千年的“进口宝马”

　　在中国历史上，关于马的记载与传说十分丰富，诸如项羽的“乌骓”、刘备的“的卢”、关羽的“赤兔”，还有《西游记》里的白龙马、秦琼所卖的黄骠马，等等。中国人对马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不仅缘于马的俊美外表和实用功能，还因为古代中原地区缺战马，这直接导致中原王朝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有了一个明显的薄弱环节。

　　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地区不但缺战马，连一般的马匹也很少。如汉朝初年，汉高祖刘邦所乘的车辇，连四匹纯色马都遍寻而不得，而朝中的高级官员甚至包括宰相在内，出行也只能以牛车代步。更有甚者，在公元前200年的“白登之围”中，御驾亲征的刘邦被匈奴骑兵围困于平城白登山七天七夜，既无力交战，又无法突围，这也让刘邦深刻认识到了精锐骑兵的重要性。经此一战，汉朝一方面忍辱负重，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另一方面开始推行马政，并通过各种渠道搜集采购战马，准备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此后数百年，汉朝对宝马良驹的追寻，几乎从未停止过。

　　汉文帝时期，晁错建议“令民有车骑马者，复卒三人”，以鼓励民间养马，是为“马复令”的先声。根据这一政策，民间输送一匹战马可免除三个人的兵役，由此民间养马的积极性大为提高。“马复令”推行十年后，民间马匹数量增长了逾三倍。据记载，汉文帝本人也酷爱骏马并重视军备，提倡与西域交往交流。考古人员在霸陵外藏坑中发现的这两匹古马的遗骨足以证明，当时的汉朝宫廷中同时饲养着来自中亚和本土的优良马匹。

　　一般来说，古代帝王都会选择体格健伟的雄性马匹作仪仗或骑乘之用，在祭祀和选择陪葬品时同样如此。霸陵中这匹来自西域的良驹，极有可能是作为贡物或贸易品被引入的，它的出现时间比张骞通西域还要早数十年，但它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汗血宝马”，目前尚无定论。

　　汗血宝马

　　御马厩里的西域“天马”

　　景帝执政时，汉朝边境游牧马场规模逐渐扩大，当时仅陇右地区就建立了30多个养马场。通过本土饲养和从域外引入等多种方式，汉朝的马匹存量稳步增长。到汉武帝时期，汉朝已有马40万匹，这为卫青、霍去病远征漠北提供了充足的战马，也为汉军四次横扫匈奴奠定了基础。

　　汉武帝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张骞首次出使西域后返回长安，他向汉武帝报告西域各国情况时提到：“大宛在匈奴西南……多善马，马汗血。”这是国内史书上首次提到“汗血宝马”。得此消息后，汉武帝十分高兴，随后派出使团携重礼前往大宛国，希望以此换回汗血宝马的种马。然而，大宛国王非但拒绝了汉朝的要求，还派军队截杀汉朝使团。汉武帝闻讯大怒，命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对大宛国发动两次远征，最终带回1000匹汗血宝马。事后，汉武帝在帝苑修建了御马厩，以精心养护这些来之不易的汗血宝马。汉武帝还令人作“天马歌”以歌颂这次的胜利，歌曰：“天马来，从西极；经万里，归有德；承灵威，降外国；涉流沙，九夷服……”

　　相关研究成果显示，历史上记载的“汗血宝马”实为土库曼斯坦所产的“阿尔捷金马”。所谓的“汗血”现象，其实是因为这种马的皮肤较薄，剧烈奔跑后血管膨胀，流出的汗在阳光照射下看起来像血。与矮壮的蒙古马相比，汗血宝马的体形高大，体态匀称优美，跑起来速度快、耐力好，步伐轻快灵活。正因颜值和实力俱佳，汗血宝马在中原地区受到追捧。

　　击破匈奴后，丝绸之路建立，汉朝与西域各国的往来日益频繁，我国的丝绸、瓷器、茶叶被输入中亚、西亚等地，后者的各类物产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其中包括优良的马匹。作为西域各国进献的头号贡品，汗血宝马深受汉朝皇帝的喜爱，经常被赏赐给藩王和重臣。如中元二年（公元57年），东汉明帝将汗血宝马赐给宪王刘苍，后者见“血”从马的前腿小孔中流出，不禁感叹：“常闻武帝歌天马，沾赤汗，今亲见其然也。”

　　汉朝之后，汗血宝马被称为“大宛马”。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中有两匹马来自大宛，唐玄宗的“玉花骢”和“照夜白”也是大宛马。此外，唐宋诗人描写汗血宝马的诗句俯拾皆是，比如李白的“尾如流星首渴乌，口喷红光汗沟朱”，杜甫的“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交换马匹

　　边境贸易里的大宗买卖

　　在中国古代，马匹一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为历朝历代所重视。受自然条件限制，国内的马匹质量欠佳，而且种群容易退化。因此，马匹是中国古代从域外大量输入的商品，一些边境贸易也被冠以“绢马贸易”“茶马之路”一类的名称。

　　从汉朝开始，中原各朝往往以绢、茶等物品换取周边游牧部落的良马，这种实物贸易一直延续至明清时期。比如，唐朝前期，每年要用几十万匹缣帛交换突厥戎马“以助军旅”，“且为监牧之种，由是国马益壮焉”。宋朝时期，尤其是在“澶渊之盟”订立后，边境贸易加快发展，马匹交易是其中的大宗买卖。明朝，朝廷在东北一带开设马市，以盐、茶、铁器等交换蒙古马。此外，明朝还在西南、西北地区设立了12个茶马司，以专门管理当地的茶马贸易。

　　明朝后期，满洲女真崛起，逐渐征服漠南蒙古并控制了马匹来源。从蒙古部落得到马匹后，满洲人留下好马而将劣马卖给明朝，由此八旗愈强而明军愈弱。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最终，满人建立清朝，凭借骑射等方面优势问鼎中原。正因如此，清廷统治者对骑兵和养马业十分重视，在清初就专设太仆寺、苑马寺管理饲养马匹。此外，清廷还在东北及甘肃、新疆等地设立了大量军马养殖基地。从康熙年间开始，清军（包括八旗和绿营）的战马数量基本维持在10万匹以上，多的时候甚至达数十万匹。而且，清廷给骑兵发粮饷的标准，远高于步兵。然而，随着近代火器的大发展，骑兵的作用迅速衰退，清王朝引以为傲的骑射“国术”失去用武之地，马匹的地位也随之消退，一个列强靠“船坚炮利”横行四海的时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