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病床上，睡了13年，大小便失禁，无任何意识，已经是一个“植物人”！

　　他，守在病床前，盼了13年，端屎端尿，洗衣喂饭……4890个日夜，不曾有一天中断，也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们是一对家住海口演丰镇的老夫妻，结婚34年，老汉叫郑馨礼，妻子叫黄清江。一场残酷的车祸，夺走了妻子清醒的下半生，也夺去了老汉的半条命。风雨相加13年，老汉守着老妻不离不弃，诠释了“爱情”二字最朴素真实的涵义。

　　不离不弃13年

　　2014年10月30日下午6点半钟，海南武警总队医院5楼的509号病房里很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已是黄昏时分，病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65岁的郑馨礼老人坐在病床旁，守着他的妻子，55岁的黄清江。

　　这是记者第一次见到“植物人”。

　　黄清江插着氧气管，四肢僵硬地躺在病床上，纹丝不动，但面部表情却还偶尔变化：似闭未闭的双眸，似乎在闪烁其词；眼角湿润，似乎在某个不经意间，曾偷偷落泪；嘴巴微张，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微伸的舌头在嘴角间来回挪动，时而会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她能感受到我们的谈话，真的，你看她有表情，她的嘴巴还在动。”第一次见到黄清江，她瞬间流露出的表情，让记者异常地激动。

　　郑馨礼老人回头看了看，却只是对记者淡淡一笑，“她是在跟你调皮呢，13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她不会知道的。”

　　昏暗的房间里，记者与郑馨礼面对面攀谈着。“有没有想过放弃？”记者问道。

　　“老公老婆就是要相互照顾一辈子，从没想过，也决不会想。”郑馨礼坚定地回答。郑馨礼还告诉记者，他现在每天早上都做早操，只有把身体锻炼好，才能照顾老伴下半辈子，用他的话说：“只要她活着，给我做个伴儿，我就知足了。”

　　在与老人对话的过程中，记者发现郑馨礼老人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上半天，他时常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半天，最后却是无奈的回答：“哎呀，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们的对话非常艰难地进行着，时常因为老人无法重拾的回忆而转换话题。后来从护士那里得知，郑馨礼已是各种疾病加身，脑梗塞让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而胃溃疡也时常让他伏在床上，疼得直打哆嗦。

　　记者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才65岁，却已半头白发，瘦小的身躯，很难想象，这一切，他都无怨无悔独自承担了13年。

　　最美好的回忆

　　时间走到了晚上7点左右，房间光线更暗了，病房楼道里早已经亮起了灯，但记者和郑馨礼，谁也没有开灯，也许是怕打搅了黄清江的美梦。

　　在笼罩的夜色中，郑馨礼老人慢慢地将记忆的时针拨回到从前，往事的画面又浮现眼前。

　　上世纪80年代，郑馨礼和黄清江都是乐东黎族自治县莺歌海盐厂的职工。郑馨礼高中毕业后，就被分配到盐厂从事后勤工作，而黄清江16岁开始，就当上了盐厂的手扶拖拉机司机。

　　“第一次见她，她扎着两个高高的牛角辫，很好看。”郑馨礼老人边说边将两个拳头放在头顶模仿，眼神里充满爱意。

　　在他的记忆里，当年的黄清江是厂里的“厂花”，不少男孩子追，但没想到还是自己运气好。

　　“都是沾了同乡的光啊！”郑馨礼说，因为两人都是海口演丰镇的老乡，家境也十分相似，兄弟姐妹多，生活比较艰难。正是因为这些“共同点”，为人忠厚老实的郑馨礼久而久之就获得了黄清江的好感，认识一年左右，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老人回忆，当年结婚的时候，两家穷得“男没彩礼，女没嫁妆”，一对新人连身新衣裳都没有，穿着平时的衣服再戴上一个鲜艳的大红花就算新装。租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新娘和新郎坐上大卡车的车头，两人就十分高兴。平日里关系处得好的男伴和女伴们坐在卡车的车斗里，热热闹闹地，接女方家来到男方家里，这就算结婚了。

　　郑馨礼老人记忆里的黄清江性格火辣，待人热情，人缘很好。“厂里没有一个人不与她交好的，就算她躺在床上了，还有很多老朋友过来看她。”说到这里，老人脸上洋溢起一丝爱意，帮黄清江捋了捋搭在额前的头发。

　　忘不掉的车祸

　　谈起那场车祸，2001年6月5日，这个日子，老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出事那天上午，黄清江出工，发生翻车事故，她从车上摔了下来，脑袋正好摔到一个大石头上，导致脑动脉损伤，生命危在旦夕。一个莺歌海盐厂的同事得知消息后，立刻跑去告诉郑馨礼：“你老婆出事儿了，快不行了！”当时，正在上班的郑馨礼脑袋一阵轰鸣，拔腿就往盐厂医院跑去。但在经历了3家医院的转诊之后，由于伤势严重，黄清江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要不是车祸，这个时间，我们已经吃过饭，带着孙子在公园遛弯了。”老人有点黯然神伤，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只求她陪我

　　晚上7点半钟左右，忽然一个开门的声音，打破了空气的凝重，是护士来为黄清江量血压。在护士打开病房的灯之前，郑馨礼早已迅速地收拾好泪水，若无其事地跟护士打起招呼。

　　这些年，他的生活主要就是在医院陪伴和照顾老妻。

　　护士量完血压后，郑馨礼就开始了日常晚间的护理工作。他先是去外面接了半桶热水，后来又兑了些凉水进去，试过水温后，开始给老伴擦拭身体。

　　郑馨礼为黄清江细心地擦拭着身体，角角落落都不放弃，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连衣角都整理得十分整齐，老人是一个非常爱干净，也是非常讲究的人。郑馨礼说，自己从小就爱干净，家里不收拾得干净利落，他是看不下去的。

　　在一个大小便失禁的病人病房里，记者没有闻到一丝异味，病房的窗口上，挂满了郑馨礼晾晒的衣服，病床旁边的柜子上也收拾得干净利落，就连病房的垃圾桶里也没有任何存放垃圾。黄清江卧床13年，依然保持着干净白皙的皮肤，都是这个男人日常精心呵护的功劳。

　　给黄清江擦完身体后，郑馨礼开始给妻子换上一个新的尿不湿，他边从抽屉里拿尿不湿，边跟记者说道：“现在尿不湿的质量越来越差了，棉花越来越少。一包至少40元钱，一天就要一包。”

　　眼下，“尿不湿”已经成了老人最大的经济负担。据了解，黄清江因属工伤，全部医药费已经由社保报销，但是一天一包尿不湿，一个月1200元的花费，也让这个老人有点吃不消。

　　他有点无奈地告诉记者，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儿媳在家照顾孩子，两人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两位老人的生活只能靠退休金过活。

　　给黄清江洗完澡穿好衣服后，老人又开始为妻子按摩全身，每次按摩的时候，黄清江脸上都会露出十分享受和幸福的表情，她甜蜜的微笑，让郑馨礼再累，也感到暖心。

　　郑馨礼一个关节，一个关节，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帮黄清江按摩着，按到大腿的位置，他用双手将大腿围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最近瘦了，以前两只手都围不起来呢。”妻子身上的每个变化，郑馨礼都一清二楚。

　　他给老妻按摩手时，两双截然不同的手，让记者一阵心酸。躺在病床上的黄清江干净白嫩，郑馨礼的手，布满黑色老人斑、粗糙。

　　郑馨礼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时间到了晚上8点钟，护士又来为黄清江量血压，顺便问道：“吃饭了吗？”郑馨礼回答道，“马上去买”。

　　护士走后，郑馨礼打开床头边柜子上的饭盒，一个饭盒里装着半盒剩下的米饭，一个饭盒里装着丝瓜排骨汤，排骨只有两块，丝瓜也不多了。这些，就是两个老人的晚餐。郑馨礼先是给老伴喂了饭，然后自己又把剩余的一点“打扫”干净。

　　晚餐过后，郑馨礼打开了电视，在军事频道，他停留了几秒钟后，又换台了，还自言自语道：“今晚军事节目不好看，还是看你最喜欢的《亲情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