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春花秋月仅为人类提供视觉享受,被诗人誉为“碧玉盘”的荷叶,酷暑为我们营造的意境,不仅凉风习习、时间跨度长,且实用效果明显,可谓整个夏天,它都在为人类免费“送清凉”。正如宋张炎所咏唱:“碧圆自洁,向浅洲远浦,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心,能卷几多炎热……”诗人以“碧圆自洁”总领荷叶形圆色碧性洁的特征,其亭亭玉立、清新绝妙的美姿一下子便显现于我们眼前。在诗人眼里,刚露出水面卷曲细长的嫩荷叶,犹如美人遗落的碧玉簪;密接如两张伞盖的大荷叶,竟像倾盖相会,一见如故的鸳鸯情侣亲密私语;而遍布湖塘的荷叶簇聚相碰发出飒飒声响如唱怨歌,花风骤至,怨歌突断,整个湖塘的荷叶如搅碎千叠翠云,由小而大地层层铺描,展现了它卷掉炎热的“秋心”。诗人传达的是荷叶令浣纱美女闻之动情的蜜态情语,及其在花风吹来时如泣如诉的怨伤的声韵,但我们却能切身感受,它“卷掉”炎热的态度真诚且持久。
如果说酷热是“烈火”,那荷叶就是委婉清凉的碧玉盘。《诗经》上有“湿有荷花”的记载。有水的地方荷叶才能碧绿、荷花才能盛开,但荷叶似乎更深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它并没有躺在圣洁美丽之荷花保护伞和蜡晶体发明者灵感源泉的功劳簿上吃老本,更不哗众取宠地举办画展、影展、诗词鉴赏会、荷叶论坛、绿色生态讲座等刷存在感和出镜率,总是默默无闻地碧绿的身躯托起骄阳、输送清凉。千百年来,根植于污泥之下、身漂浮于水面之上、花盛开于碧绿之中,清新而高雅、秀美而水灵,也不知招惹来多少文人墨客流连池边湖畔“蹭凉”消夏,留下咏荷佳作无数,像王昌龄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李商隐的“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李白的“莫恨红葩犹未烂,叶香元是胜花香”、石涛的“荷叶五寸荷花桥,贴波不碍画船摇”、欧阳修的“采缀本芳陂,移根向玉池。晴香滋白露,翠色弄清漪”、苏东坡的“霞包霓荷碧,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重重青盖下,千娇照水,好红红白白”、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即便身处室内,诵这些咏荷句子,也能让人在美中感觉荷风脚底生、遍身皆凉爽。
也许是生在丘林山村,开门可见荷池的缘故,我对荷叶自然多了一份无法掩饰的喜爱和了解。小学暑假,与小伙伴一起学小人书《荷花淀》主人公,头上反扣一片大荷叶在荷池上演“打鬼子”“捉特务”游戏及掰莲藕、弄莲蓬、品莲子闹剧。头戴荷叶帽,清香又清凉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对大人而言,伞状的大荷叶,便是他们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应急烈日和阵雨的“草帽”与“斗笠”。每年夏天,母亲还特别注重让我们兄妹直接从荷叶上吸收清凉以降“心火”,她不仅喜欢用荷叶覆盖西瓜、香瓜,而且让荷叶直接入饭菜。母亲烹饪的“荷叶粉蒸肉”“荷叶焖泥鳅”等,软润爽滑、油而不腻。更重要的是吃着这些“荷叶饭菜”,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田田的荷叶在心中扇起了自然清凉之风。
我想,消暑植物中,恐怕没有一种像荷叶那样赏、用、食等,释放出的皆是清凉与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