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6日下午5点,著名诗人、翻译家、出版家,人民文学出版社原总编辑屠岸先生,在京逝世,享年94岁。这是一个令人沮丧,难过的消息,因为就在今年6月14日,屠岸先生还参加了北京大学举办的中坤国际诗歌节。
他的诗歌创作经历整个中国新诗史
屠岸原名蒋壁厚,1923年生于江苏省常州市。他学鲁迅,用母亲的姓作为笔名的姓,名为叔牟。在我们寻找先生留下来的访谈和文章中,我尤其注意到他对自己诗人身份的重视,可以说,屠岸将一生都献给了诗,他曾经说过:“我是诗的恋者,无论是古典、浪漫、象征、意象;无论是中国的、外国的,只要是诗的殿堂,我就是向那里进香的朝圣者。”他出过大量诗集,代表作有《萱荫阁诗抄》《屠岸十四行诗》《哑歌人的自白》等。我最近买过先生的一本《屠岸诗文集》,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体例是套装的形式,一共八个分册,其中诗集就占了四本,洋洋洒洒都是精选之作,令人肃然起敬。
作为诗人,屠岸的贡献不必多说,他是当今中国最老一批诗人中,仍宝刀不老,继续创作的诗人之一,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认为他的创作经历了中国新诗的整个历史。尤为需要注意的是,按批评人骆寒超的说法,“他是从1940年代迄今这一长段新诗史的见证人。屠岸1940年代初正式从事诗歌创作,收在《深秋有如初春——屠岸诗选》中那首写于1941年的《参与商》,是今天能见到的他第一首新诗。把这首诗和他最近发表的诗连起来看,他的诗龄已有六十八年。中国诗坛有幸,还活跃着一批诗龄如此长的老诗人。
让我们来看先生的一首诗歌《西部河流》:“冰川想起一些雪白的伤口/沙漠想起一些绿色的梦”,“既然海洋很远/就义无反顾地走进死亡的内部/与沙漠谈一些血脉的话题”。作者似乎不想直接书写眼前的所见,而是把它们作为沉思生命万物的材料,这种比喻方法在当时看来,是汉语新诗发展的一个重要突破。在提到自己写诗的经验时,他说:“我写诗也是完全投入,把生命撒播到吟咏对象中去,把自己变为客观事物的化身,激活对客观事物充分的新鲜感……这样就会对事物有新的发现,构成一种灵魂的颤动,使自己的思维和观察都是新鲜的鲜活的。惟此,诗歌创作才不会衰老,才可能避免重复自我,即使到老年也有希望写出常青常新的诗。”当他被采访问到属于哪个流派时,他说:“我很难确定自己属于什么流派,什么主义,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写诗。总的说来,我写诗是本着关怀别人,关怀群众,关怀民族,关怀国家的初衷。孔孟之道的精髓就是仁者爱人。这一点是贯穿始终的。当然也有写内心世界的诗。但没有爱心,诗歌就没有生命。”
他是硕果累累的翻译家
除了诗人,屠岸的第二个身份是翻译家,如今在京东、当当等网站搜索先生的名字,可以看到,他的译作很多。他小时候跟父亲学过日语,后来又学过英语、法语。他翻译的书籍主要有《鼓声》(惠特曼诗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迷人的春光——英国抒情诗选》(与卞之琳等合译)、《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美国诗选》(与杨德豫等合译)、《英美著名儿童诗一百首》、《济慈诗选》等。作为翻译大家,屠岸为中国汉语翻译事业做出重要的贡献,已经成为了我们文学宝库中的一笔财富。
这里要特别提到《济慈诗选》,这是他花了3年时间翻译的,1997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获得了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2001年8月至10月,屠岸趁着应邀赴英国诺丁汉大学讲学的机会,游历了伦敦济慈故居,并把《济慈诗选》译本郑重地赠给济慈故居管理处。屠岸说:“虽然我的译本是必朽的,但是济慈是不朽的。”屠岸版本的济慈诗歌,可谓是最传神的译作,有位专家评论说:“一首好的译诗付出的艰辛不亚于原作者,甚至远远超过原作者。而屠岸的《济慈诗选》成功地把济慈原诗的美引进了汉语。”而他的翻译理论也影响着后来从事翻译的人,尤其是他对诗歌这一形式的翻译与其他体裁的不同所做的区分,是最深入人心的,他说,“译诗与翻译其他门类相比对翻译者要求更高,不仅要将原作的形式传达过来,更重要的是要传达原作的神韵。译诗应该是两个灵魂的拥抱,实现译者与原作者的合一,实现两种语言的撞击与交融。”
可以说屠岸一生都奉献给了翻译事业,他亲自执译笔,《济慈诗选》历经500余次修改,此后不断再版,累计印数达60多万册,历尽磨砺,终成经典。
他是正直谦虚的出版家
屠岸的第三个身份是编辑家。从1973年起直到1987年离休,屠岸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曾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三联书店原总编辑李昕于1982年大学毕业分配至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他回忆说,屠岸与人交往,永远面带和善微笑,目光炯炯,神情专注。他记得大家时常提起屠岸和郭沫若“叫板”的事。上世纪50年代,郭沫若根据英译本翻译了波斯诗人奥马尔·哈亚姆的《鲁拜集》,在人文社出版后,屠岸发现其中有些地方有硬伤,存在误译,便去信商榷。一次屠岸与郭沫若偶然相遇,又当面质疑。这件事也被传为翻译界佳话。屠岸自己说,“如果编辑只做一个‘二传手’,把作者的稿子直接送到排版厂,那么出版社就该关门大吉了。”要知道屠岸对编辑事业的热爱和执着是和他的性格分不开的,他的同事们都称他为谦谦君子,这不是空穴来风,李昕曾发表长文,标题即为《君子屠岸》。李昕回忆说,当年评职称时,作为总编辑的屠岸放弃参评,说这样便于对群众做思想工作。他一直住在50年前单位分配的破旧楼房,曾戏作《斗室铭》:“隶篆依次立,水墨笼三墙。……可以阅莎士,听肖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