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语》斩获了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原创配乐四项大奖。这部影片以华丽和复古的方式讲述了一个老套的故事。不喜欢它的人觉得平淡无奇,喜欢它的人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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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莫·德尔·托罗的怪兽情结
在讨论《水形物语》之前,有必要谈谈本片导演墨西哥人吉尔莫·德尔·托罗。这位导演是一位“银幕怪物控”,他的作品大多围绕怪诞奇幻的人类世界之外的景象进行创作。《刀锋战士》《潘神的迷宫》《地狱男爵》《环太平洋》等作品为他赢得了无数赞誉和众多粉丝,使之成为墨西哥电影的领军人物。近期的《水形物语》则再度把他送上了事业的高峰。
电影艺术最鲜明的特征是它能创造出千变万化的其它艺术形式所无法呈现的视觉奇观。电影诞生的最原始动力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猎奇心理,因此即使《水形物语》以“形”取胜也并没有脱离电影的本质。更何况,吉尔莫·德尔·托罗一直是一个非常擅于用怪异景象反映现实情态的高手,俨然是电影界的蒲松龄,以鬼神喻现实,用魔幻铸传奇。当年,《潘神的迷宫》以高超的魔幻现实主义技法把历史事件和童话传说糅合在一起,创作出一个奇幻而震撼的故事,也使得吉尔莫·德尔·托罗一举成为世界级的导演。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著名怪兽电影《黑湖妖谭》曾给童年的吉尔莫·德尔·托罗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的《水形物语》便是脱胎于此。可见,从小被怪力乱神影响的电影奇才,最终也在用怪力乱神影响着电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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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传统故事披上反叛外衣
抛开《水形物语》的影像表达,单纯看故事本身,它还是一个传统的西方童话故事模式,有点类似于异化了的《美女与野兽》。在传统的童话故事中,一般都是王子打败恶龙救出公主,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水形物语》虽然把人物设定进行了换位,但整个故事模式基本没有改变,邪恶的黑暗势力囚禁了人形两栖怪物,善良的哑女将其救出来,两人携手终老,如此看来,它其实是一个略显俗套的故事。单纯从故事的精彩程度去衡量,《水形物语》的确和“奥斯卡最佳影片”这块金字招牌不太相称,而它的竞争对手《三块广告牌》显然做得更好,这也是很多影迷为《三块广告牌》叫屈的理由。
但是,吉尔莫·德尔·托罗有化俗套为神奇的功力。《水形物语》和《潘神的迷宫》一样,都是带有政治历史背景的童话故事,其中或多或少都带有血腥、恐怖和黑暗的成分。简言之,这部电影是属于儿童不宜的成人童话,而这也是吉尔莫·德尔·托罗的一贯风格。本片以冷战为背景,美国军方在影片中扮演了不光彩的“恶龙”角色,而来自苏联的特工霍夫斯泰特博士则站在了正义和善良的一方,这与过去的冷战背景电影中的前苏联人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残酷的政治军事对立中挖掘人性闪光点,其现实寓意不言而喻。从这一点看,《水形物语》已经超越了一般童话意义对于善恶的评判,而是着眼于从人性这个更高的视角去讲述这个故事。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水形物语》同《潘神的迷宫》一样,迈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脚步。
《水形物语》按照童话模式讲述了生活在底层的哑女清洁工和人形两栖怪物的爱情故事,这个怪物在影像表现上绝不是一般童话意义中的趋于抽象化拟人化的怪兽,是具体的甚至令人反胃的怪物,而女清洁工的诉求也不仅仅局限于一般童话的唯美和纯真,被赋予了更多的成人化和世俗化的内容,影片对此类内容进行了含蓄的展示,这恐怕也是《水形物语》这部电影最让人意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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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批判精神和美学价值
奥斯卡的评委们代表不了大众的审美,但他们也不会为一部一无是处的影片戴上最佳影片的桂冠。虽然从精彩程度上讲,《水形物语》的故事性不能完全满足大众影迷的需求,但该片所蕴藏的批判精神却是奥斯卡评委们非常重视的。
展开来说,《水形物语》的女主人公艾丽萨是残疾的底层劳动者,她的好友吉尔斯是一个年老体衰事业失败的男同性恋,她的同事泽尔达是辛苦劳作喜欢唠叨的黑人女性,帮助她的霍夫斯泰特博士是苏联间谍,她的恋爱对象则是一个来自南美沼泽的非人怪物,这些人物设定囊括了残障、同性恋、种族以及异类等最容易被边缘化的社会元素。影片把这些弱势的边缘人物放置在正义和善良的一方,让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赢得了光明的未来。导演借助魔幻化的爱情故事,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为弱者呐喊、为良善发声的意图不言而喻。当一部电影囊括如此众多的社会思考时,正中奥斯卡评委下怀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纵观历史,每当奥斯卡评委违背大众意愿,评选出获奖冷门时,从更广更深的社会意义去探究,无一不和《水形物语》的获奖原因有关。
不谈《水形物语》的故事性,从单纯的影像角度去看,它又是令人惊艳的。首先,导演为全片的场景设定了朦胧、幽深的带有深水质感的色调,营造出华丽复古的美学气氛。镜头转换行云流水,自然而流畅,场面调度和场景设置也准确协调,这些都显示了导演扎实的功力,这也是吉尔莫·德尔·托罗凭借此片获得最佳导演的原因所在。其次,《水形物语》不是一部单一的怪兽片,它把爱情、魔幻、间谍、甚至歌舞等电影元素统统糅合到一起,既有对经典电影致敬的用意,更有对类型片创新的意图,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东西拼凑到一起没有丝毫的生硬之处,这才是本片的最大亮点。这不免让人联想到2012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艺术家》,以及之后的《鸟人》,不难看出除了影片的价值取向和批判精神之外,奥斯卡同时也在鼓励电影技法创作的创新。
《水形物语》的故事性不符合大众的普遍审美需求和欣赏口味,这段禁忌之爱较难被普通观众所接受。如前所诉电影艺术首先是大众文化,它需要满足观众的娱乐需求,在这之上才是艺术家们要考虑的问题。一百多年来,这个特性一直没有改变。让二者兼顾非常难,但这也正是电影艺术不断进步欣欣向荣的动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