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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画里的龙
战国《人物御龙图》(帛画)。湖南省博物馆藏
南宋进士陈容的《墨龙图》。 资料图
明代汪肇代《起蛟图》。 资料图
清代吕学的《苍龙训子图》。 资料图

  ■ 韩惠娇

  编者按

  今年是龙年,龙在人们心目中是祥瑞、权势的象征,是中华民族的代表性图腾之一。中国人眼中的龙,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象征着阴阳交合,是可以驱邪避害、行云布雨、主宰天命的“神奇动物”。

  然而,龙似乎更是承载着我国农耕文明对所有美好的祈盼。今天,借由古画中龙的形象演变之路,人们依然可以窥见其民俗寓意的丰富性。

  《说文解字》中记:“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个“神奇动物”应运天时,上天下海,能变幻身躯,是鳞虫之长,拥有无比的权力和至高的地位。以至于历代皇帝自命为“真龙天子”,是奉天承运的人间主宰。《史记·封禅书》记载了一段“黄帝乘龙”的传奇:“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即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去。”皇权开始与龙进行了绑定。

  龙的形象在历朝历代中不断嬗变,同时其寄寓的文化内涵也在不断地丰富和变化。史前文化里,它的形象并不统一,大多数时候像一条蛇,是原始先民自然崇拜的产物;在商周时期,它常是人们祈雨的对象;在春秋,大量交错盘曲的“蟠龙”出现,象征着阴阳交合;战国汉代,它能沟通天地人间,象征阴阳五行;到了隋唐,形象世俗化,“龙凤呈祥”“双龙戏珠”等吉祥纹样被广泛装饰;宋代,它的形象被建立一套绘画理论“三停九似”,形成了画龙的范式;元明清时期,它更加地皇权化、世俗化,“龙生九子”等各种民俗寓意不断丰富。

  龙年伊始,让我们一起欣赏四幅以龙为主题的古代绘画作品,领略古代人眼中“龙”的风采。

  御龙高手驾龙飞升

  出土于湖南长沙子弹库1号墓、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战国《人物御龙图》,是一幅帛画。它作于丝帛之上,墨笔,年代久远带着土质的晦暗色彩。画面中间是墓主人,高冠长袍,侧身而立,手握长剑,立于龙车之上。只见巨龙龙首高昂,头顶车盖,尾巴高高翘起,身呈舟状,四肢似兽,长而卷曲。

  画作采用简单线描平涂技法,线条挺劲凌厉,造型古朴意赅。此龙形象与战国龙璧上的几乎一致,可见绘画与玉器审美的统一。此时的龙,四肢、虬髯、尾巴都呈现出一种蜷曲的三角形,几乎和现实生物没有任何关联,完全是浪漫化的想象创造。画里的龙是引导墓主人升天的使者,龙身下画了一条鱼,龙尾立一鹤,以此表现龙车能翱翔于天,巡游于海,沟通天地。

  乘龙升天是先民对死后世界的寄望,是楚文化中“天游”的思想。此画是奠仪队伍里举在前面的招魂幡,寓意墓主人死后可以灵魂不灭,乘龙升天。

  《楚辞·离骚》中,描述了屈原选定良辰吉日,即将远行,“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古人的眼里,生与死的世界是连续的,身体消亡,灵魂还可以乘着龙车翱翔天际。这是一种浪漫主义的世界观。

  “三停九似” 南宋成型

  殷商时,古人用珑(龙形玉佩)求雨,发展到唐代开始了画龙求雨的形式,以后遂成传统。郑处诲《明皇杂录》就记载了唐明皇命冯绍正画龙祈雨的故事。唐开元年间,关中大旱,大臣祈祷于山泽间而无感应,命冯绍正于龙池边殿四壁画龙,画至一半,风云随笔而起,明皇及随从壁下观看,发现龙鳞皆湿。上色未成,云气自帘廊出,入池中,一时间云气翻涌,雷电四起,白龙乘云气而上,风雨大作。

  传世的《墨龙图》,是南宋端平二年进士陈容所绘,云气翻滚,一片鸿蒙中,一墨龙破云而出,龙爪开张,龙身蟠屈,似云中游曳状,气势威严磅礴,龙似雨神兴云布雨,呈雷霆万钧气吞山河之势。画中之龙是宋以后的画龙典型样式——“三停九似”。宋人罗愿《尔雅翼》中对龙的形象有明确的总结:“俗画龙之状,有三停九似之说,谓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相停也。九似者,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不难看出,这是先民们认识自然过程中,拟合自然界生物的创造。这样的创造有着深厚的文化寓意。

  对此,有两种解释。一是民族融合说,远古先民在部落融合的过程中,将各自部落的图腾相互组合,而形成的共同族群标志。二是自然崇拜说,原始先民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了解到各类动物的特性,基于“万物有灵”的观念,以各种生物的力量性特征组合以获得更强大的“神”。笔者认为,此两种缘由皆有之,且并不冲突。

  推陈出新《起蛟图》

  明代浙派画家汪肇所绘的《起蛟图》,天地皆用淡墨染底,塑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境,画面宛若幽冥世界。天地晦暗,狂风大作,树木摇曳几近拔地而起。画树之笔,笔触战颤,迅疾似鬼,狂乱而通神。行于道路的文士和童子于风中几欲倾倒,躬身驼背逆风而行。倏忽间,似乎听见一声龙吟,响彻天地,二人回首仰望,只见云烟黑厚处,隐现以肌肉喷张的脊背,只见通体覆盖鳞甲,龙髯也间隙中显出,似现非现,似隐非隐,观者似乎也进入了这个幽冥世界,欲伸颈一窥蛟龙面目。

  浙派的特点就是笔势迅疾,画面中追求动态,有时甚至笔墨放纵几乎狂乱,此题材正是切合了其笔法特征,将风驰电掣,迫人之势,动人心魄之状淋漓展现。

  宋以后,画龙几乎都是云龙图,皆作“三停九似”之状,陈陈相因,几乎无推陈出新者,此图以起蛟为话题,抛开蛟龙现身之景不作,而塑造风雨欲来前,风起云涌,龙隐于云雾间的雷霆万钧之景,气势迫人,动人心弦,可让人展开无限的想象,实在是妙不可言。

  走下神坛 融入世俗

  清代吕学的《苍龙训子图》,画上绘大小二龙,于风滚浪涌间显现。二龙眼神相向,大龙威严,小龙敬虔,真真宛若聆听父亲训导之样。

  此题材是流行于明清的苍龙教子题材,显现明显的礼教倾向和世俗化特征。此时的龙并不是神物,而是拟人化的父亲和儿子。二者均为三爪龙,也体现了封建阶级制度,五爪金龙象征皇权,爪数越少,则阶级越下的礼教含义。

  二龙形象皆“三停九似”的范式,难脱藩篱。而云气和海浪也呈现精心勾勒,毫无动势,具有装饰化平面化的特征。风起云涌,海浪翻滚似乎只是个华美的背景,而不是真实的场景,所有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训导观者“父父子子”的礼教观念和父训子从的宗法意义。

  此时的龙失去了神性,只是人间礼教的载体,龙的形象缺少了力量和气势,画间弥漫的是祥和温馨的气氛。

  中国龙图之美,不在于形,而在于背后所寄托的人们的精神、信仰、观念,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敬天保民”的深厚哲理和民间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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