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意薇
近日,由宫崎骏执导并编剧、吉卜力工作室精心打造的动画巨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影院热映。影片承袭了宫崎骏作品中标志性的时空意象和奇幻景观,从《天空之城》中飘浮云端的拉普达城,到《千与千寻》中充满神异色彩的汤屋,再到《哈尔的移动城堡》中燃烧心火的飞翔城堡,这一新作亦构建出一个别有洞天的“异世界”。故事主角牧真人,在一只苍鹭的带领下步入一座诡谲神秘的塔楼之中,展开了一场超乎想象的探险旅程。在这段奇旅中,主人公通过解密未知、勇面挑战,逐渐实现了对自我的认知深化与人格的成长跃升。
独特的“梦幻联动”
翱翔天空的飞行器、神秘超凡的城堡建筑、风景宜人的乡野风光、勇敢坚毅的女性形象、酷炫朋克的特技魔法……在宫崎骏的电影中,有不少反复出现且具有象征意义的元素。这些元素在不同的电影中反复出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梦幻联动”,以表现和平与反战、环保与自然、飞行与梦想、告别与成长等主题。
宫崎骏童年生活优渥,他的成长背景、家庭条件及人生轨迹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的牧真人极为相似。宫崎骏的老友、制片人铃木敏夫强调,这部电影富含自传色彩,其角色与情节就是宫崎骏个人经历的艺术映射。片中引导牧真人穿越异世界的“苍鹭”,对应着现实生活中的铃木敏夫,他是宫崎骏踏入动画电影创作领域的关键伙伴;而试图让牧真人继承其事业的舅公,则是以宫崎骏的良师益友高畑勋为原型塑造的角色。片中的海岛风光与打鱼场景亦有高畑勋和宫崎骏在东映合作的第一部作品《太阳王子霍尔斯的大冒险》(1968年)的影子。
宫崎骏及吉卜力工作室出品的动画多有原型。例如,由高畑勋执导,宫崎骏、铃木敏夫等制作《百变狸猫》(1994年)中,创作者们将自己的青春热血与奋斗精神倾注其中。剧中那位冷静理智、担当狸猫族群领导角色的正吉,就取材自高畑勋本人;而脾气暴躁的狸猫权太,则生动地反映了彼时宫崎骏的性格特点。早年创作《未来少年柯南》(1978年)时,年轻气盛的宫崎骏绘制到第8集就遭遇了瓶颈,关键时刻也是前辈高畑勋出手相助。
高畑勋在评价宫崎骏1984年执导的作品《风之谷》时,给出了看似苛刻实则充满激励的30分,并戏谑地称这是“祝贺的30分”,并期待宫崎骏日后能打造出满分的杰作。数十年间,宫崎骏虽多次宣布隐退,但希望得到前辈认可的渴求以及内心深处对艺术的激情却促使他反复重执画笔,让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勤奋去不断攀登新的艺术高峰。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他的作品常以主人公的启程出发开场。在高畑勋追悼会上,宫崎骏深情回忆道:“我曾和他(高畑勋)彻夜长谈,我们对工作不满意,我们想走得更远,做更深刻的满怀骄傲的工作。”
用童话力量疗愈现实苦难
宫崎骏动画以其深情细腻的情感描绘闻名遐迩,无论是温馨自然的亲子互动,还是真挚动人的友谊表达,抑或是对爱情本质的独特洞察,均在其作品中得以生动展现。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片名来源于宫崎骏早年间接触的一部同名书籍,影片中,主人公母亲在一场火灾事故中不幸离世。留给儿子的书,成为连接母子亲情的重要纽带。宫崎骏让自己在动画世界里与母亲重逢并拥抱。而在《龙猫》中,小月对母亲靖子病情的忧虑,实质上折射出宫崎骏本人童年时期对身患重病母亲的关切与挂念。宫崎骏在用童话的力量疗愈并慰藉现实生活的痛苦与磨难。
温馨互爱的亲子关系是宫崎骏动画宇宙的一抹亮色。在《千与千寻》中,千寻勇敢拯救了误入歧途变成猪的父母。而在《悬崖上的金鱼姬》中,藤本尽管对人类抱有疑虑,但仍接受了女儿波妞变为人类的选择,只要她能找到真正接纳她的人。
宫崎骏动画里的友情元素同样温暖。无论是《魔女宅急便》中琪琪与面包店老板娘及蜻蜓建立的青春友谊,还是《千与千寻》中千寻与白龙、锅炉爷爷和小玲的互助情谊,或是《龙猫》中龙猫给予小月和小梅的无私帮助,均展示了纯真友情的深厚力量。
宫崎骏作品中的爱情既松弛自由,又坚贞不渝。《红猪》中波鲁克因厌恶战争而化身为猪,而青梅竹马的吉娜和直率热情的菲奥都对他不离不弃,给予了他无私的爱与支持。在《千与千寻》中,无脸男对千寻不顾对方感受的一味赠予,与《猫的报恩》中少女吉冈春因救助猫王子而收到一堆老鼠和猫薄荷作为回礼的情节如出一辙,唤起人们对爱情中过度付出与尊重缺失的深入思考。
与现实及心灵的深层对话
日本NHK电视台的纪录片《行家本色·吉卜力与宫崎骏的2399天》揭示了宫崎骏新作历经七年磨砺的艰难创作历程,其中涉及高畑勋的离世给宫崎骏带来的情感冲击。初为动画师的宫崎骏曾如牧真人一样敏感忧郁,但在高畑勋的督导与启发下经历了不小的变化。如高畑勋曾告诫宫崎骏不要将女主角画成哭脸,因为那只是一种弱者的自我陶醉,是应当摒弃的表现手法。宫崎骏每一部作品的问世,都是在向高畑勋这位理想标杆发起的一次冲击,是他对自我艺术理念的实践与验证,也是他向世人宣告自己独立思考与独立创作的决心。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主人公牧真人的成长与变化,映射出宫崎骏对自己人生轨迹的深度梳理与内心反省。成长伴随着一系列的告别,包括牧真人与母亲的诀别、对舅公(象征高畑勋)的拒绝与告别,以及和过去那个曾彷徨脆弱的自我形象的割舍。
铃木敏夫在某次访谈中曾言:“能体现时代特质的电影即为佳作。”的确,本片虽构筑了一个看似虚幻的世界,却嵌入了二战以来特有的时代印记,那些独树一帜的视觉符号背后,无一不是创作者价值观的有力投射。比如,剧中对人类展开猎杀的法西斯鹦鹉,以及恃强凌弱却终究难逃驱逐与惩戒的鹈鹕等角色设定,与《红猪》中波鲁克的经典宣言“与其成为法西斯,我宁愿做一头猪”一样,触发了观众对社会现象与人性道德的联想与共鸣。
宫崎骏借由这片神奇的光影天地,不仅展现了其在艺术创作道路上的持续探索与自我确认,更对人性的复杂、社会的变迁以及历史的厚重进行了艺术再现与哲理解读,使得影片超越单纯的视听享受,成为一次对现实世界的深刻反思,以及与心灵的深层次对话。
(作者系海南工商职业学院思政课部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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