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记者陈蔚林 采访整理
我出生于1958年,上小学那几年,由于历史原因,大部分图书“沉睡”在图书馆,很难借阅。因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别人手里借到了一本科普读物《怎样看云识天气》,如获至宝。尽管它不是小说,不是故事书,也不是连环画,但它毕竟是一本书。对于一个处于知识饥饿期的少年来说,只要有书可读,那就是最幸福的事。
作为科普著作,它的内容当然是枯燥的——那是一本培养气象员的初级教材,教授大家如何通过观察天上的云朵来判断天气变化的技巧。它描绘了云朵的形状并给它们命名,从此我知道了天上的白云苍狗竟然有那么多的名称:积云、层云、卷云、层积云、高积云、高层云、卷积云、雨层云、积雨云等等。
再往下看,有趣的内容就来了,为了让读者更形象地辨识云彩,书中附有很多彩色图片,那辽远的天空,形彩各异的云朵,引发了一个少年对远方和宇宙无限的神往和遐思。我常常捧着书本,对着天空长久地发呆,把天上的云彩和书上的图片相对照,试图对天气作出自己的预报。
一天上午,我看到西北方的天空有大堆的云朵出现,觉得它是高积云,尽管还没有变色,也几乎静止不动,但很可能在不久发展为高层云并带来强烈降水。我给当生产队长的父亲建议,今天不要在打麦场上晒粮食了。我爸哈哈笑了,说:“小娃娃看了一本书,就敢预报天气?这么好的太阳,雨在哪里?”他不信我的话,不料,中午时分大雨倾盆,尽管生产队的所有社员都赶去抢收粮食,还是有部分粮食被淋湿了。从那以后,父亲每天安排农活时,都要向我咨询天气状况。
20世纪70年代末,我国恢复高考招生制度。我报考学校时,首选了杭州气象学校,立志做一名气象员。放榜时,分数过线了,但老师找到我,劝我放弃中专,来年再考大学,我的强项是文科,去读气象这个理科专业确实有点强己所难。经过艰难抉择,我最后放弃了当气象员的志向,第二年考入师范大学中文系,最终成了一名作家。
尽管如此,《怎样看云识天气》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是深刻而长久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关注气象与人类的关系,对由于气候变化引起的社会灾难尤其敏感,这也是我创作长篇小说《绝秦书》的缘由之一。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1929年,当时的西北大旱灾正是气候异常变化引发的。少年时的一粒种子,在数十年后终于开花结果,一本书的力量竟如此神奇和伟大!
2005年春季,借着在北京鲁迅艺术学院进修的机会,我来到国家图书馆,想再次目睹《怎样看云识天气》的尊容。自从把书还给主人后,我时时惦记着,想重温它,可一直无法如愿。
国家图书馆一定会有的,这里汇聚了中国最全的图书版本。我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就像跟恋爱很久的情人见面一样,急不可待。可惜的是,因为我只能办理临时阅览证,而《怎样看云识天气》是要借阅的,只得惆怅而归。
直到近日,海南日报记者约我聊读书,我再次想起它,便上网四处搜索,终于在一个旧书售卖网站寻到了芳踪。看到阔别几十年的老相识,不禁感慨万千。
(张浩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海南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