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意薇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以下简称《唐诡2》)近期热播,可谓古装探案单元悬疑剧的一匹黑马。这是一部将古典与现代巧妙融合的作品,该剧既忠实于唐朝的历史背景,又大胆地虚构人物与事件,从而创造出一种既贴近现实又超脱于现实的叙事风格。这种“贴地飞行”的创作手法不仅能让观众感受到唐代文化的底蕴,还将观众带入充满想象空间的故事世界。
“中式诡案”魅力何在?
《唐诡》系列影视作品改编自作家魏风华的同名小说。这部小说主要取材于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等志怪笔记,汇集并撰写了许多唐代志怪与传奇文学中遗留下来的怪谈与奇闻,并尝试还原和揭秘那些未被正史记载的秘密,探寻历史的真实面貌。
志怪小说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一种重要形式,主要以记叙神异鬼怪故事传说为主。从魏晋和南朝时期开始,由于民间道家信仰盛行及佛教的传入,志怪小说特别发达。在唐代商业经济发展、都市繁荣的背景下,为了适应市井文化的需要,文艺形式变得更加充实、丰富且具有生命力。以《酉阳杂俎》《玄怪录》《集异记》《博异志》等为代表的唐代志怪小说,其故事性与娱乐性进一步增强。各种奇异事件在惊悚与有趣中,展现了人性的深度与对生活的看法等,不乏哲思与深度。
志怪小说中形成的一些文学母题及其演变已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其中,人生如梦、成佛之道、阳羡书生等都被《唐诡》系列作品巧妙借鉴。
柏枕幻梦、南柯太守、黄粱一梦等志怪故事都以梦讲述浮生无常。在两季中都出现的人物独孤遐叔,在第一季《黄梅杀》单元中进入“盗梦空间”,痛失爱妻轻红,第二季《仵作之死》单元中梦游,还直把春条认轻红,吊诡的故事里藏着几多遗憾几多痴,梦假情真,其人生与仕途的起落也如梦幻一般。
“化盗成佛”这个概念体现了佛教中关于救赎和转化的思想,强调了人的本质是可以改变的,即使是最坏的人也有潜力成为最善的人。《风雪摩家店》单元中,冒充县尉的侠盗龙太被释放,从而改过自新,这正是对“化盗成佛”这一概念的具象诠释。
《唐诡2》巧妙地融合了唐代志怪小说的艺术特色,并通过对文学母题的创新运用,贴合国人喜闻乐见的情韵品味与哲思雅趣,展现出脱胎于传统志怪小说的“中式诡案”那穿越时空的魅力。
历史底蕴下的“贴地”探秘
《唐诡2》能够“贴地飞行”,首先依赖于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历史质感。剧集设定在大唐延和年间(公元712年五月至八月),以成佛寺降魔变壁画为开端,而后展开西行之旅。它不仅参考了真实的历史人物,如唐睿宗李旦、唐玄宗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而且还融入了韦后之乱引发的政治动荡背景。剧集明线是抽丝剥茧的探案故事,暗线则描绘了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多方势力的倾轧斗争,生动地再现了唐代复杂的政治生态。
剧中的两位主要角色——卢凌风与苏无名,虽然属于原创人物,但他们的形象灵感来源于历史或笔记小说。卢凌风原为太子亲信,后来发现自己是公主的血脉,身份与立场颇为尴尬,这与真实历史中太平公主次子薛崇简的经历有相似之处。薛崇简在太平公主事败后得到李隆基的特赦,出为别驾,远离长安。苏无名的形象在唐代牛肃《纪闻》中可以看到,他在京城以湖州别驾的身份破获了太平公主珠宝失窃案。剧中的苏无名(与古书中的人物同名)有建功立业的抱负以及能屈能伸的政治智慧,只是当抱负对撞现实,他也只能在剧中自嘲:“要是实在上不了史书,被那些志怪之书记下,我也挺知足的。”这对被网友戏称为“风餐露宿”的CP一文一武,均因屡破奇案而声名鹊起,但同时也屡遭贬谪罢黜,这与历史上一些胸怀磊落但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官员经历相呼应。此外,他们的好友加搭档费鸡师,在《酉阳杂殂》中也有出现。
剧集在历史细节上也下了不少工夫,从服饰道具到礼仪行止都力求还原唐代风貌。比如,《降魔变》和《通天犀》单元中的大唐刀式,以及剧中对唐代女性妆容特色的展现,如额头的花钿装饰和唇膏中的乌膏,这些都不仅仅是视觉上的点缀,有时甚至成为破案的关键线索。通过对这些细节的精准把握,剧集不仅展示了唐代的武器文化和时尚潮流,也体现了当时社会的民俗和风尚。
剧中还穿插了许多富有想象力的元素,如穷奇、木仆、弗述、破蛰、通天犀等异兽,以及几乎成为唐代背景悬疑剧标配的“鬼市”(如悬疑剧《长安十二时辰》《长安诡事传》《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等作品),都将真实的历史背景与丰富的虚构情节巧妙结合,构拟了一个既符合时代特征又充满想象空间的故事世界,不仅为观众带来一场视觉盛宴,更是一次深入唐代文化的旅程,让人领略到唐代独特的文化魅力。
再现唐朝妇女形象和地位
在唐代,妇女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地位呈现出多元化的面貌。《唐诡2》通过细腻的情节和丰富的细节,侧面展现了唐代女性的生活方式及其背后的文化背景。剧中对唐代盛行的妆面、文身等习俗进行了艺术再创,并结合当时的中外交流情况,展现了唐朝这一繁华时代独有的文化特色。
《唐诡2》中,妇女的妆容和服饰反映了当时的文化习俗和社会风气。《酉阳杂俎》中有关于妇女面饰“花子”的记载,并记述了一些特殊妆容是为了掩盖面部瑕疵的故事。剧中人物如《通天犀》中宋阿糜在遭受家暴后以靥钿妆容掩饰伤痕,以及《云鼎醉》中青溪入美身店请黥夫为自己画芍药,都彰显了唐代妇女对美的追求和审美观念的变化。“美身”取材于《酉阳杂俎》的“黥”篇。该篇记载刺青文化在唐代广受欢迎,文身内容也丰富多彩,包括诗词歌赋、亭台楼阁、飞禽走兽、神仙鬼怪等。剧中提及的无赖想刺上“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正是当时文身习俗的生动体现。此外,唐代妇女在婚姻和家庭中的地位相对较高。剧中独孤羊给春条的《放妻书》反映了较为开放的婚姻观念,改嫁与再嫁相对自由,体现了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独立和自由的一种尊重。
唐朝与三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保持着友好的交往关系,大量的外来物品和胡人形象出现在《酉阳杂俎》等笔记中。《唐诡2》中融入的胡旋舞、三勒浆等乐舞、酒食,都是当时流行的外来文化元素。卢凌风护送的被称为“天下水果之最”的康国金桃,正是大唐盛世的丰盛的舶来品之一。胡人往往是见多识广、懂得鉴宝的形象。《风雪摩家店》中的胡商米陀识别出神像手中宝珠,这颗被费鸡师收入囊中的神奇宝珠在多起案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唐诡2》不仅生动地呈现了唐代盛世的宏伟景象,还深刻揭示了庙堂与江湖之间那片广阔天地的奥秘,并饱含对社会民生的关注与悲悯之情。该剧通过对人性的深刻剖析,以及将传统与现代叙事技巧的完美融合,成为“贴地飞行”的典范——在保持历史厚重感的同时,又不失创新与想象力。它成功地捕捉到了志怪小说的精髓,并以独特的悬疑元素与中式画风,为观众献上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不仅是一次对唐风雅韵的回望,更在传统之上开辟了新程,引领观众穿越时空,感受那些古老历史和传说在现代社会中的新生。
(作者系海南工商职业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