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凯

　　在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国知名音乐人付林先生去世了，享年79岁。

　　付林是跨越传统音乐与当代音乐的践行者，是我国最早涉足原创流行音乐的作曲家之一，也是推举新人新秀的伯乐，对中国流行音乐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我们这代人是听着付林的歌长大的，《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小螺号》《妈妈的吻》《故乡情》《小小的我》《故园之恋》……这些优美、熟悉的旋律，伴随我们成长，并将伴随我们一生。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1946年1月，付林出生在黑龙江富锦一个木匠家庭，在他落地之前，父亲死于战乱。后来他在《与时代同步的音乐人生》中说起这段身世：“小时候，几次听妈妈神秘地跟别人说我是‘暮生’，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暮生’是出生之前就失去亲生父亲的遗腹子。”

　　为生活所迫，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们嫁给了一个名叫王崇富的渔民。继父是个勤劳、本分、善良的人，常年在外奔波忙碌，拼命赚钱养活一家老小。黑龙江的冬天极冷，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曾形象地说：“严寒把大地冻裂了。”付林记忆里的严冬，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寒气袭人，直到妈妈生火做饭后，才逐渐暖和起来。这时妈妈总是把孩子们的棉袄棉裤烤热后，才让他们从炕上起来吃饭上学——儿时的生活虽然贫寒，却非常温馨。

　　付林的大哥爱吹笛子，最喜欢吹的曲子是《苏武牧羊》，“应当说，这首曲子是我的音乐启蒙，潜移默化地引发了我对音乐的强烈爱好。”许多年后，付林在文章中回忆说，继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东北汉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总是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孩子们。他知道付林喜欢音乐，于是便用打渔赚来的钱给他买了一台“美多”牌收音机。付林如获至宝，整天守着收音机，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据付林回忆，那年他刚刚16岁，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深知这台收音机的珍贵，心中充满了对继父的敬爱、感激之情。”

　　付林是幸运的，生活虽然贫寒，却遇到了许多好人。他的老师原来是一位专业音乐工作者，下放到富锦一中教书，组建了一个学校乐队，付林成为其中的成员。在这个小小的乐队里，付林如鱼得水，打镲、敲锣、击鼓，学习乐理知识和各种乐器演奏，还参加了歌剧《星星之火》的演出。《星星之火》是1949年后的第一部大型歌剧，也是第一部反映东北抗联题材的歌剧，其经典唱段《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传唱了几十年，鼓舞和激励了几代人，也点燃了付林这群青年人心中的理想之火。

　　1964年，解放军艺术学院在全国招收5名器乐专业学生，付林被幸运地录取了。大学毕业后，他进入海政文工团担任演奏员，一干就是十几年。

　　小螺号滴滴滴吹

　　海政文工团藏龙卧虎，许多人都会作曲，但能写歌词的却不多，文采出众的付林于是有了创作机会。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同志逝世。付林在海军大院一个地震棚里，怀着极为真挚的感情写出了《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的歌词。歌词完成后，付林与作曲家王锡仁一起改，一起唱，边改边唱，很快便成曲了。随后文工团调集全团力量排练，先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再到中央电视台录像，最后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成纪录片。这首歌曲曲调优美动人，歌词明白如话，朗朗上口，很快便在群众中间传唱起来，成为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

　　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春风最暖，毛主席最亲。

　　您的革命路线永远指航程……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革的时期，人们的思想日益解放，内地流行音乐迎来了复兴的曙光。1980年初，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和《歌曲》编辑部联合举办了“听众最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选出了15首抒情歌曲，其中就有我们熟悉的《我们的明天比蜜甜》《太阳岛上》《妹妹找哥泪花流》《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等。与此同时，以邓丽君为代表的一批港台歌星和作品也悄然传入内地，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在这个背景下，付林开始了流行音乐的探索与追求。

　　此时正逢海政文工团准备推出13岁的二胡演奏员程琳，付林负责这个节目的排练。有一次他偶然听到程琳在学唱邓丽君的歌，模仿的声音很像。付林爱才心切，于是将小姑娘领回家，反复回放邓丽君的磁带，指点她如何从台风和唱法上把握邓丽君的特点。在付林指导下，程琳进步很快，几乎可以乱真。根据她的年龄特点，付林选了《草帽歌》《小小少年》等几首歌曲，这样既借鉴了邓丽君的演唱方式，又避免了歌词内容的泛爱情化。不久程琳以歌手身份在首钢俱乐部登台演出，引起了轰动，付林回忆说：“清新自然的演唱风格，加上话筒的音效，让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她接连唱了6首歌仍下不了台。有年轻人在台下大喊：‘我们也有邓丽君了！’”

　　看到这个演出效果，付林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但他也发现了程琳的一个缺点：缺乏原创作品。演出结束后，付林连夜写词作曲配器，为程琳量身定做了歌曲《小螺号》。这首歌采用渔歌调子，生动活泼，节奏感强，非常适合程琳的嗓音和形象。歌曲第二天就开始排练，当晚上台演出，程琳由此一举成名，《小螺号》也迅速被传唱开来。

　　付林从《小螺号》找到了音乐创作的突破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此间付林埋头创作，为李谷一写了《相思河》；为王洁实、谢莉斯写了《祝愿歌》《摘下一朵白云》；为朱明瑛写了《彩云追月》《新春到》；为远征写了《幸福在明朝》等深受群众喜爱的歌曲；同时为广州太平洋影音公司介绍歌手和作品，创作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几十年过去，付林回忆往事感慨万千：“在流行音乐的创作与推动上，我们这些人早走了半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诸多乐坛巨星的背后推手

　　从艺半个多世纪以来，付林为毛阿敏、韦唯、杭天琪、范琳琳等歌手创作了大量歌曲；发掘培养了程琳、朱晓琳、苏红、陈汝佳、江涛等歌坛新人，今天他们大都已成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歌坛领军人物。

　　在付林的早期学生中，苏红、陈汝佳和江涛都是在央视青歌赛荣获金奖而成名的。1986年6月，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在北京举行，这次比赛第一次设置了通俗唱法奖项。今天我们回首当年流行乐坛，发现许多歌坛巨星都是从青歌赛开始为人所知的，甚至连当年主持人所说的“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也一度成为坊间流行语。

　　1986年6月25日，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专业组比赛结束，获得通俗唱法冠军的是辽宁歌手苏红，后来大红大紫的韦唯、毛阿敏紧随其后，分别获得亚军和季军。几个月后，苏红带着付林创作的《小小的我》来到1987年春晚，闯入了全国观众的视野。

　　1988年第三届青歌赛前夕，广东选手陈汝佳上门讨教。付林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歌手，染了一缕金黄色的头发，比北京歌手洋气多了，但是我能接受。”根据陈汝佳的嗓音特点，付林为他选了两首参赛歌曲，一首是付林原创的《故园之恋》；一首是翻唱歌曲《外面的世界》。事实证明付林的判断完全正确，陈汝佳演唱的《故园之恋》美妙动听，真假声变换完美自如，征服了所有评委和观众，在“西北风”狂飙的竞争中获得业余组通俗唱法第一名。

　　江涛出身工人家庭，酷爱音乐，后来调入青岛歌舞团，成为一名专业歌手。1992年到京参加青歌赛，付林将《故乡的雪》送给江涛，还带他到录音棚录音，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原创歌曲。后来江涛凭借这首《故乡的雪》，摘得青歌赛专业组通俗唱法的桂冠。

　　这篇短文收官之际，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小小的我，小小的我，投入激流就是大河……”

　　悼念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