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惠娇
古代有一群游走于城乡之间的货郎。他们以售卖杂货为营生，靠着一根扁担或一辆推车，满载杂货走街串巷，为妇孺带来首饰、药物、瓜菜、文房四宝、农具、玩具等众多物品。
货郎货架上的物品琳琅满目，包罗万象，是古代物质文明的一个微小缩影，宋代时还形成了一个非常经典的风俗画母题：货郎图。画家们将这些极具烟火气的画面凝聚于笔端，为人们展示了一幅幅活灵活现的古代日常生活画卷。
风俗画：描绘人生百态
宋代，商品经济发达，风俗画盛行。此类绘画一般都有很高的历史价值，真实记录了当时的民俗民情。我国最早的风俗画广泛出现在汉代画像砖上，题材丰富，包括庖厨、歌舞、杂耍、出猎、耕种、出行、宴客等，具有浓烈的生活气息。
古代有书画见闻录这样描述风俗画：“所写乃屠羊者、贩布者、卖馒者、唱猴戏者、傀儡者、妇人缝穷、担者负者，种种不一。”可见，古代风俗画是描绘人生百态、表现世情的一个重要载体。
宋代是风俗画创作的高峰期和成熟期。宋代物质文明发达，也影响了画家对绘画题材的选择。风俗画中，有恢宏场景的描述，例如北宋张择端所绘的《清明上河图》，就是一幅反映世俗生活场景的绘画长卷，也有温情脉脉日常小场景的描绘，如婴戏图、货郎图等。
货郎担里有春秋
货郎图是十分典型的风俗画，以货郎卖货、妇女买货、儿童在货架前玩耍为主要场景。宋代货郎图中以苏汉臣、李嵩的绘画最为著名。元代时，货郎图存世较少，王振鹏、钱选的货郎图零星可见。明清两代，货郎图不胜枚举，就连宫廷里绘制的《明宪宗元宵行乐图》都将货郎放在醒目位置。
古代货郎图中的货郎多短衣缚裤，戴着头巾，手摇着鼓，肩上挑着担子或推着一辆独轮车，货架上的货物琳琅满目。为了招徕生意，他们多摇着拨浪鼓，嘴里唱着货郎调进行吆喝。货郎调多为“广告曲”，内容是所卖货物的名称和产地，极具节奏美和韵律美。货郎调后来还成为地方戏曲的一类专门曲目。
“货郎儿，背着筐子遥街串，生意虽小，件件皆全。杂色带子红花线，博山琉璃簪。还有那，桃花宫粉胭脂片，软翠花冠。红绿梭布，杭州绒纂，玛瑙小耳圈。有的是，木梳墨篦，大朝纽扣，玉蓉香皂擦面粉，头绳似血红，新添的，白铜顶指，上鞋锥子，广条京针，时样高底梅花瓣，并州柳州剪。”这是一首清代流传的货郎调，从词中可以看出货郎售卖物品之丰富，其中许多还是“地方驰名商标”。
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李嵩是南宋宫廷画家。他少年时曾为木工，后成为画院画家李从训的养子，绘画上得其亲授，擅长人物、道释，尤精于界画，为光宗、宁宗、理宗时期画院待诏。李嵩擅长画基层社会生活风俗画，其中包括货郎图。
从以下画面可以看出，李嵩这幅《货郎图》多用勾勒、水墨渲染技法，线条充满节奏感。画中虽物品繁多，却无雷同之感，体现了画家的高超技巧。画中，在村口柳荫下，一个货郎满载货物，一妇人牵着孩童。孩子被绚烂的小玩意所吸引，双手迫不及待地向前抓，旁边的总角小儿呼朋引伴，另有一妇人抱着孩子也循着笑闹声赶来。就连村口的黄犬也带着一家老小前来凑热闹。温情脉脉、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十分动人。
货郎担上的货物包罗万象，有针线、布匹，头巾、腰带、木梳、铜镜、胭脂、香粉、牙刷、牙粉、锅碗瓢盆、笔墨纸砚，还有剪子、刀子、火镰、油灯、麻绳等。孩子们的玩具必不可少，泥娃娃、竹马、拨浪鼓、风筝、哨子、陀螺、九连环、不倒翁等不胜枚举，还有糖人、糖葫芦、糕点、饮子……
李嵩这幅《货郎图》中，除了满满当当的货架物品，连货郎的头上都簪满了各色可爱物品，让人目不暇接，包括“病”“三百件”“诵仙经”“写文约”等招幌。从一个“病”字就可以看出货郎还是个能看病开药的乡村医生。他胸前挂的一个盒子里的物品，有研究推论是一种治疗眼疾的药。同时，他还能代写文书。古代识字率不高，凡立文约多请人代写，这也是货郎身兼数职之一。
货郎走南闯北，消息最是灵通，对南北奇谈、各路消息了如指掌。在通信不发达的古代，货郎往往成为沟通城乡信息的桥梁、闭塞乡村中的“万事通”。有些货郎还是通晓阴阳五行的算命先生，算得上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售卖万物的人物了。
走街串巷的禽鸟货郎
李嵩《货郎图》中的货郎身兼多职，是个杂家。宋代还有一种销售专门类别货物的货郎。他们挑担提篮，穿梭于街巷之中，活跃于夜市、庙会等人群聚集处。例如，茶水货郎肩上挑着火炉，上面煨着水壶，旁边茶碾、茶磨、筛子、茶帚、茶盏等茶具一应俱全，可见这货郎也能秀出一手“茶百戏”。还有一种有趣的禽鸟货郎，他们是专门售卖鸟雀的流动商贩，担子上往往还有一个小舞台供驯鸟之用，常见的有鸟儿学人说话，有时还能展示钻圈等高难度动作。
明代画家计盛所绘的《货郎图》中，主角就是一位售卖小鸟的禽鸟货郎。这幅图中有一个华丽的三层货架，货架上都是鸟笼，里面的禽鸟五彩斑斓、活泼可爱。货郎踮起脚尖给雀儿喂食。孩子们聚精会神地逗弄雀儿。货架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装点得十分华丽的小舞台，舞台上放着鸟食罐，还悬挂着许多表情怪异的面具。据说这是禽鸟货郎用来驯鸟的法宝，每逢表演都要带上。舞台上还有一个周边插满刀片的圆形杂耍圈套。小鸟听从货郎的指挥，从这个圆圈中穿过，十分惊险。可以想象当年这种表演肯定会引来许多大人、孩童围观惊呼。
如今，像这样走街串巷，售卖南北奇货的货郎已经越来越少，犹如那些渐渐泛黄的货郎图，成为众多蕴藏无限温情、记录人间烟火的古老记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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