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道
国庆假期，人们忙着享受丰富的文化娱乐生活，观影是其中重要的选项，这使得中国电影票房持续飘红。其间，《三国的星空》（第一部）是观众眼中最具火力的焦点。该片以正史逻辑重构三国，颠覆了曹操的“奸雄”形象，直面历史灰色地带，引发了诸多争议。虽然这种颠覆性重构可能会影响影片的票房，但就电影的叙事而言，它尝试构建了历史星图的新语境，这近乎于一场文化实验，勇敢地触碰了历史题材的元问题——我们坚固的文化基因。
直面争议：曹操是英雄是奸雄
很多人选择看电影《三国的星空》，概因该片编剧是易中天。许多年前，易中天在央视的《百家讲坛》给观众讲了一个不一样的三国故事，他对于曹操的理解，不再脸谱化，他把曹操当成了一个鲜活的人。而在电影《三国的星空》中，曹操成了最大的争议点。作为四大名著之一，《三国演义》是中国人从小学开始就必读的书籍，书中的人物大家耳熟能详，曹操、袁绍、孙权、周瑜、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三国是一个星河灿烂、英雄辈出的时代，每一个人物单拎出来都是传奇，而那些战役，熟读三国的人们最为津津乐道：官渡之战奠定北方格局，赤壁之战奠定三国格局，黄忠定军山封神，张辽合肥城立威……这些战役，也许都将在易中天编织的《三国的星空》系列中出现，《三国的星空》第一部便以官渡之战为核心叙事。影片砍掉了三国的其他支线，剧情紧绕曹操、袁绍与刘协（汉献帝）三人展开，当然，曹操是绝对的主角，这也是该片最大的争议点。有人说这是易中天在给奸雄曹操翻案，而易中天的回应是：一个能写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白脸。
在片中，易中天对于“衣带诏”等关键事件的改编，带有一种考证式的严谨，凸显其试图构建一个更复杂历史语境的雄心。人本无绝对的忠奸，很多时候，他（她）所作的选择，纯粹只是因为身处特殊情境下时势与人性的交织使然。然而，当曹操不再是脸谱化的奸雄，而是一个怀抱理想、忠于汉室的赤诚青年，这种颠覆的确是在挑战大众的集体记忆，读过三国故事的人，大都知道曹操与刘协的关系——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在《三国的星空》里，曹操与刘协的关系却是双向奔赴的。甚至在“衣带诏”事件后，两人出现嫌隙时，刘协还冒险到前线与曹操进行了一场灵魂对话，曹操也因此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永尊汉室。这一点，影片遵从了史实，曹操的确没撒谎，他终生未称帝。
动画形式原本就具有更大的虚构自由度，这应该也是易中天敢于对三国故事进行颠覆性叙事的底气，他在回应争议时，也一再重申：“我不是给曹操翻案，不过是正本清源。”
文史启蒙：送给少儿的璀璨星空
在诸多关于《三国的星空》的评论中，有一种观点认为编剧易中天没有掌握动画片创作的精髓，本该自由虚构的动画形式，却表现出对历史真实性的执念，使得台词不够幽默，剧情也不够热血，十分别扭。而我以为，这部影片算得上是易中天送给孩子们关于三国历史的一片璀璨星空。
有媒体报道，2023年某天，易中天收到朋友发来的照片：在上海地铁里，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正捧着易中天写的长篇历史小说《曹操》读得入迷。几周后，深圳一家读书类自媒体也拍到在深圳地铁上，另一个孩子沉浸在小说《曹操》里。由此，易中天策划了一场小读者见面会。当天，在场的每个孩子都问了易中天同一个问题：“会不会拍成电影？”于是，《三国的星空》在易中天的脑海中成形。
为了让《三国的星空》的故事更简单、更好懂，单剧本易中天就改了52稿。影片的开始就颇具匠心，是少年曹操伙同大哥袁绍去偷一个叫“常平香炉”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仅拉近了该片同少儿观众的距离，同时融宏大叙事于轻松的氛围中。很多观众戏称，电影《三国的星空》其实是一场藏着文物与星光的历史启蒙课。这一点，从片中文物考据上的用心程度可得以佐证，该片导演称，主创团队为还原真实的汉代风貌，走访了130多家博物馆与研究院。这使得人们在观影时，仿佛穿越千年，走进了真实的汉代生活。
相较于对古代器物、风俗的考究，我觉着这部动画片更有意义的是对魏晋风骨的复原，它可以告诉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我们可以如此恒久地热爱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片中曹操与袁绍类似“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其中成语典故的大量使用，极大提升了该片的文化密度。而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勇气与胸襟，与袁绍最终“不屑于此”的骄傲与体面，印证了易中天所言：“这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时代，没有一个猥琐的人，坏也坏得可爱。”
国产动画：找到文化输出新路径
关于三国故事，以往的影像作品要么严肃如《三国演义》，要么恶搞如《Q版三国》，《三国的星空》显然作了更深入的探讨，该片故事以曹操的青壮年时代为轴心，串联起董卓作乱、汉献帝迁都许县、官渡大战等一系列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易中天和他的创作团队借助一部动画电影，重新审视了那个时代英雄们的抉择。影片在严谨的史实与视觉奇观之间挣扎和纠结，其过程引发了关于历史叙事更深层次的思考，这是一场实打实的关于文化价值输出的实验。毫无疑问，《三国的星空》的面世，是中国动画电影的一个重要节点，即使在对三国故事如此颠覆性改编之后，影片依然能够如期公映。这不仅给艺术创作者提供了创新的信心，同时标志着国产动画找到了文化输出的新路径——即影评人所称“用学术打底与流行表达来阐释历史题材”，从而以更大的魅力征服市场。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它甚至辐射到了教育领域。有媒体报道，观影后，有许多学生主动去查阅曹操诗集，说比以往背诵课文的效率高了很多倍。事实上，学生观众的这种“主动学习”效应，正是易中天决定参与创作这部电影的原因，他在访谈中说：“历史不是骨灰盒，是可以用青春视角重启的星河。”
很显然，易中天的这种叙事策略，虽然有可能消解了三国故事的传奇性，但最终能建立起新的历史共鸣点。这一点，在《三国的星空》的片尾留有注脚。三国故事里的这些人物，皆如天上的星辰，各有轨迹，一幅“乱世出英雄”的图景。在电影《三国的星空》中，每个个体都是鲜活而有温度的。在三国历史的这片天空里，星群彼此辉映、相互制约，而《三国的星空》凭借曹操的个体成长叙事，铺陈群星闪耀的史诗感。事实上，“每个孩子心里都住着改变世界的英雄”，这也许是易中天在《三国的星空》里真正想要表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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