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女作家颜歌生于1984年,和韩寒、郭敬明们一样都属于年少成名的类型,十七岁就获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被归入文学批评界所划定的“青春写作”类型中。不同的是,颜歌后来一直在上学,从大学、研究生一路念到博士,现在在成都安安心心地当一个以写作为生的职业作家。
颜歌本人的特质,极为丰富,少年写作成名,且文风变化多端,“每写一部作品都是以颠覆引爆上一部作品甚至以抛弃一批读者为代价而重新向更高的目标冲击”。早期作品空灵飘逸唯美,后期偏向现实和虚构交织,譬如2012年用四川方言创作的长篇小说《我们家》,用日常又喜感的笔触描写川西小镇的家族故事,获华语文学传媒奖新人奖,授奖辞称她“突入现实、考证人心的能力,正把她的写作带入崭新阶段。”
在文学纪年里,四川省成都市豆瓣名产地郫县平乐镇诞生于2008年。这一年,已经出版7部作品的作家颜歌写下了《五月女王》,记录了平乐镇里发生的少年故事。
今年5月,她最新的作品、短篇小说集《平乐镇伤心故事集》出版,这是她迄今为止出的第十一本书了。这本书一出来就很火,小镇里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被她写得活色生香。
这个“平乐镇”的地名是颜歌虚构的,但那个作为原型的地方是存在的,也就是她的故乡四川郫县郫筒镇。她专注写平乐镇的故事已经有七年了,从2008年的长篇小说《五月女王》,到2012年的长篇小说《我们家》,再到这本故事集中的五个短篇,她像她的川籍文学前辈李劼人一样,用生动活泼的四川方言描绘着一幅幅川西小镇市民的日常生活场景。
近日,海南日报记者对她进行了专访。
■下个长篇还写“平乐镇”,还用方言
海南周刊:很多人读了《平乐镇伤心故事集》后,都说你所构筑的这个“平乐镇”,是我们所有人关于社会剧烈变迁的上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的中国,一份亲密的、集体式的青春童年记忆。大家还会因此把它与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苏童的香椿树街,甚至鲁迅的鲁镇、萧红的呼兰河联系在一起,说这是作家为自己的精神故乡树立坐标的重要方式。你自己如何看待这些说法?你心里真正的平乐镇是什么样的?它是否有很实体的背景,是不是就是郫县郫筒镇?
颜歌:从2007年左右开始写“平乐镇”,写到现在,它一直在变得更丰富,更有趣,更庞杂,我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平乐镇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才会用小说故事去描摹它,贴近它。从地理构造上来说,“平乐镇”基本就是郫县郫筒镇。
海南周刊:你早期作品空灵飘逸唯美,后期偏向现实和虚构交织,用方言写的《我们家》和《平乐镇伤心故事集》还这样出彩,如此年轻文风却如此多变,甚至是颠覆,很不简单。能否谈谈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颜歌:所谓的早期作品也就是我十五六岁时候的作品,《我们家》是二十六七岁写的,《平乐镇伤心故事集》是在《我们家》之后。这十多年的跨度对任何写作者而言都应该是变化很大的,总不能一直像青春期的时候那样写作吧,所以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
海南周刊:读《平乐镇伤心故事集》里的《江西巷里的唐宝珍》,里面的语句,包括人物对话都是有韵律的,有一种很美妙的节奏感,这是不是因为你采用方言写作的缘故?你是怎么想到用方言写作的?以后会一直以方言写作吗?
颜歌:想要写川西小镇的人的生活,因此自然觉得让他们说普通话不合适,就有了方言的色彩。但是方言也不能完全从街上搬到书上,所以有一些加工和选择,《唐宝珍》里面的韵律就是一种加工选择。我下一个长篇还是写平乐镇,这是早些年就计划好的。因此还会是方言。之后应该有别的写作计划。
海南周刊:你曾被贴上青春文学标签,韩寒郭敬明等也是,你觉得自己的写作与他们有何相异之处?
颜歌:标签谁都可以来贴,贴了又扯了,或者贴上更多。但是它们不会影响你,也不会影响你写作和叙事故事的方式。
海南周刊:你总说自己是个书呆子,但同时又说写作一定要有趣,你理解的有趣是什么?
颜歌:有张力,有细致,有层次,应该是更丰富复杂的东西。
海南周刊:很喜欢《平乐镇伤心故事集》里的《江西巷里的唐宝珍》,那些小人物都特别活,如开篇唐宝珍与周家华吵架后,从楼上倒物什下来,楼下的街坊们踌躇收捡的场景,实在是令人叫绝。唐宝珍后来的戏剧结局让人心里有点生疼,不过好像除此之外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很无奈。
这些人物,你都刻画得很好,细节彰显了你的功底,你平时的写作很在意细节?你是不是从小就常观察镇上的街坊?
颜歌:小说故事还是一点一滴写出来的,不然就是剧本大纲了。比起故事人物的大命运,我一直更在乎他们说话动作穿着的方式;把这些人物都落在一个场所里,就成了地方的风物。把具体时代里的具体地点的风物保留下来,这是很困难的,也是我还在努力的事情。
海南周刊:关于你的作品,有人用了“城乡结合部”这样一个流行词,你自己认同吗?你是怎么开始写贴有这样标签的作品的?
颜歌:“城乡结合部”是我自己说的,我认为我写的就是城乡结合部。至于标签,那是后来被人家贴上的。因为世界上读书的人很少,读报纸和网上新闻的人很多,所以现在各种标签都很流行,或许也是一时风潮。
■今年三十,开始“蹒跚学步”
海南周刊:你在美国访学时一直在写作。在那种语境下写作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颜歌:平时说的话和写的话不一样,在中国美国其实都是差不多。中文也好,英文也好,外部的环境和真正写作时候的“入定“的环境之间肯定是有一个空间的。
海南周刊:看你的作品,最后总在心里有微微的叹息,这种沉重感似乎与你的年龄有些不相符?
颜歌:我今年一直在反复地说,我三十了。三十了。所以我也开始学语,蹒跚学步了。
海南周刊:写了这么多作品,你的作家意识是从何时开始?在目前出现的作品中,哪一部有你个人的生活烙印更多一些?
颜歌: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把自己当成作家来要求,《五月女王》更有自传性质。
海南周刊:看你谈过你的爷爷奶奶,说爷爷让你读《古文观止》,奶奶给你取名字,还是因为一天晚上她推开窗看到漫天繁星,想起古诗而生出的灵感。这样的家学渊源,难怪能滋养出你这样早慧的作家。想知道你接受的是怎样的文学传统?
颜歌:我家里就是比较传统的中国文学熏陶。我父母对我管教其实很少,只是自己从小就喜欢跟书一起玩,不太喜欢看儿童书,从来都看我父母的书。他们说我从小就是“小大人”。
海南周刊:现阶段的写作状态怎么样?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颜歌:最近写得很少,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太多。夏天不是工作的季节,秋天来了就开始写作吧。
■印象颜歌:原生态的“野趣”
采访颜歌,是一次心血来潮的事。起因是读了她的短篇小说集《平乐镇伤心故事集》中的《江西巷里的唐宝珍》,很喜欢里面的人物情状的描写,小人物的善和恶,都在最隐秘的生活细节里,仿佛作者就隐身其后,一脸宽容的笑。
知晓名人都忙,我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给她发了短信。颜歌回说她出门在外,忙些生活琐事,得过些天才能和我谈这些事情,期间,她在短信和邮件里都致了歉,态度谦逊,不若一般的80后作家有着天才的睥睨他人的语调。
她从小接受传统的中国文学熏陶,她的父母都是中文系毕业,从小她唯一的玩具就是他们的书。小时候,她爷爷会让她背《古文观止》,她奶奶会主持家里的朗诵会,她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自己能够当“作家”。
她说她今年三十岁,开始学语,开始学步,写作时努力保持原始的状态,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一份新的自由。譬如她在写《江西巷里的唐宝珍》时,就备了两个文件夹,一个叫“唐宝珍”,是得到自己认可要保留下来的内容,而另一个叫“唐宝珍贵不要”的,则为要删除的部分。一般而言,小说完成之后,这两个文件夹的容量差不多。
自从用四川方言写作以后,从《我们家》到《平乐镇伤心故事集》,她的写作里充满秘密,好像读者从普通话的城堡里穿越出去,在野地里看着一个个最原始的农人或坐或立,怒骂嬉笑,皆有活泼泼的野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