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荡漾的碧水上面是袅娜如伞的荷叶;袅娜如伞荷叶下面躲着枝枝未及展开笔挺荷簪。面对满沟流翠,我突然心血来潮,准备抠把藕肠丰富餐桌,安慰缺少本地时令蔬菜的“五脏庙”。
其实想下水抠藕肠,还是因为自己偶然怄了些闲气。
居家过日子总得时时关注手里拎着的“菜蓝子”。身为家庭“煮男”,每天逛菜市场是“必修课”。前几天在市场看到有菜贩用水盆浸着藕肠卖。蹲下身子拿起一把询问价格。菜贩很是热情地介绍:“老板不贵,九块一斤”。我听后,仿佛觉得手里拿的是把烧得通红的铁棍而不是藕肠,连忙把它又放回水盆说:“这小菜比猪肉还贵两块?”菜贩见我拿起又放下,仍然微笑的脸上露出些不屑。我想可能他腹诽着:“嫌贵就你莫问,莫拿。”
放眼此时的江南,虽然满目葱茏、生机盎然。其实居民餐桌上却是青黄不接。黄瓜、四季豆藤蔓正绕架如蜗牛般不急不慢爬啊爬;空心菜也才绽出嫩黄芽头;早辣椒、早茄子仅能看到花苞在叶底眨着眼睛,根本找不到果实的影子。好在如今运输业发达,菜市场新鲜蔬菜琳琅满目,“螺丝椒”绿得可爱、油罐茄紫得发亮、西红柿艳得诱人,可价格都有些“咬”手。
随时代进步,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生活水平、要求都比原来高了许多。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讲究吃得安全、健康、放心。这天生地养的水底时蔬——藕肠,属于正宗有机无毒绿色食品。虽然它价格高得离谱,也算高得理直气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藕肠适时成为湖乡人盘中、碗底的佳肴。抠藕肠是农村孩子拿手好戏。儿时放学回家的我,不像现在的孩子,在父母督促下做那永远做不完的家庭作业,而是去扯猪菜或者放牛。
现在想来,放牛确是件轻松也好玩的事。三、五同龄孩子,把牛绳细心地一圈圈反“8”字型绕系在牛角,(防止湖底水草与荷杆缠住牛绳)再在牛屁股轻抽一鞭,它听话地游到湖里吃荷叶。我们这群屁孩子会三下五除二脱得精光,赤条条跳入湖里。嬉玩尽兴后,再抠把藕肠回去,让餐桌稍微丰富些。故乡的西湖是我们儿时的天堂。
叶展如伞时,荷杆根部是没有肥嫩藕肠的。就是有,也已经很老,根本不可成菜。只有找着如毛笔尖状荷簪,再用手指顺簪杆探摸,稍软的那头就是藕肠。如果淤泥稀且浅,能顺手扯出来;淤泥稍硬且深,那得用手指顺着藕肠“赶”到头。这藕肠要“抠”,看来“抠”字下得比“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似乎更准确。
年幼个矮的我们抠藕肠必须会凫水,好在湖乡长大的孩子没一个是“旱鸭子”。深闭一口气,一手捏紧鼻孔一手顺荷簪杆沉身下去,顺势把藕肠抠带出来。当然即使呛几口水也没事,湖水清澈甘冽,口感很好。野荷长出的藕肠也争气,根根都有米把长,白、胖、嫩。不像现在菜市场卖的藕肠,满身黄色水锈,最多也就比筷子长点。
夕阳西斜,暮霭渐沉。气温慢慢低了,可湖水温暖依旧。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掺和在飘渺炊烟里的,是母亲呼唤各自孩子乳名回家吃饭的声音。听得呼喊的我们纷纷上岸,边擦干身子套上衣裤边朝湖中高喊牛的名字。温顺的水牛听到小主人吆喝,吃饱喝足的它们会乖乖地游到岸边,低头让身材矮小的主人爬上去,再缓缓抬平脖子把小主人送到宽阔牛背上。我们脖子上挂着团成圈雪白、肥嫩的藕肠,横坐在牛背上,像得胜凯旋的将军走向炊烟袅袅升起的家。“得儿、得儿”牛铃声摇着金黄的余辉,让我童年的回忆增加了许多明亮暖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