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馆区请愿受阻后,学生们激愤异常,当时有人高呼:“大家往外交部去,大家往曹汝霖家去!”当时,这次游行的总负责人傅斯年担心途中会出意外,但此刻的他已经无法阻止学生运动的洪流。
据王抚洲回忆,当时各校总代表又集议一次,之后叫传递消息的队员告诉各同学,因为使馆区不能通过,现决定改往东城赵家楼曹汝霖的住宅,并且再三叮咛同学们,“到了曹宅,一齐高呼三声‘打倒卖国贼’,然后将手执旗帜,抛在他门前地上,我们即整队回头解散。最要紧的是千万要严守秩序,不可与警察冲突。”王抚洲特别强调说,因为他是消息传递员,要向本校同学重复说上几遍,因而至今记得最清楚,不会有错。
之后,学生队伍遂掉头退出东交民巷,转向北方,沿户部街、东长安街到东单牌楼和石大人胡同,曹宅就在离外交部不远的赵家楼二号,距石大人胡同东口约二里之遥。
据王统照回忆:“那天,我预料午后的天会热,外面只穿了一件爱国布的单长袍,可还觉得格外沉重。一顶呢子礼帽不时摘下来当扇子遮着阳光,扇扇尘土。北京的街道在那时本来就是灰沙很多,正是春末夏初,阵风一起,加上这几千人的步行蹴踏,自然有一片滚滚的尘雾,直向鼻孔口腔钻来。在焦热的空气中,大家的激情奋发,加上一路不停地高喊,口干舌燥,有些人的声音已经嘶哑,便把手中的小白旗和帽子、手绢一齐挥动起来。”
参加游行的北大学生田炯锦也回忆说,学生游行时,态度沉重严肃,步伍整齐,绝无谈笑喧哗者。许多外国人在学生经过时,停车脱帽,表示同情。等快到东单牌楼,忽然有人高喊“打倒卖国贼”,不少人跟着喊叫,大家愈喊愈加愤激。到曹宅大门时,真是人声鼎沸。
据杨亮功回忆,学生队伍大约在下午四点半左右抵达曹宅,人数因沿途散去,已不足五百人。当时学生将白旗纷纷投入曹家庭院,还有人用竹竿捣下房檐瓦片或拾起石头掷向窗口或屋中。
据杨振声回忆,到赵家楼后,已有警察在保护曹宅。田炯锦也回忆说,当游行学生逼近曹宅大门时,有警察数人站立两旁,但态度非常和气,他们说,曹宅大门紧闭,大约主人不在,劝大家不必强求破门而入。
赵家楼的那把火
当然,警察说曹汝霖不在家是有意撒谎,其实不仅曹汝霖在家,就连章宗祥也在曹宅做客。原来,曹、章二人这天中午应大总统徐世昌之邀前往总统府赴宴,当学生游行的消息传来时,有人劝他们暂时不要回府,但曹、章两人不以为然。三点左右,两人回到曹宅。
不久,陆军部航空司长丁士源和日本记者中江丑吉也来拜访。因为曹宅外已有警察保护,因而曹汝霖等人也不以为意,他们大概觉得学生们不会搞出什么名堂,即使出现暴烈举动,也能被警察所制止并加以驱散。
四点左右,大批学生来到曹宅门口,尽管警察已严阵以待,但学生们高呼“打倒卖国贼”的口号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足以令宅内的人胆战心惊。
很快,一些学生一边高呼:“卖国贼曹汝霖出来见我!”一边将手中的白旗等扔进曹宅。混乱当中,有学生绕屋而走,寻找其他入口。突然,只听“哗”的一声,曹宅大门被打开了,外面学生一下就冲破了警察的阻挡蜂拥而入。
据田炯锦回忆,学生们开始以旗杆捣门不开,乃捣屋瓦,并捡起瓦片向院内抛。不一会,有人从窗爬入,将大门打开。于是很多人纷纷跑入曹宅,警察们此时仍未干涉,只劝大家务必遵守秩序。
冲进屋后,学生们首先发现的是曹汝霖的老父和小妾,但他们并未对两人动手,而是继续寻找曹汝霖。但是,学生们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曹汝霖的踪迹。那这几人哪里去了呢?
很多人以为曹汝霖在大门被打破时逃出去了,事实并非如此。据曹汝霖的回忆,他当时仓促间躲进其妇及其女卧室中间的一个箱子间,但学生们并未细细搜查,进屋之后只是噼噼啪啪砸门窗玻璃,然后扔掷屋内的瓷器,乱嚷了一阵后,他们又出去了。
这时,前来做客的章宗祥算倒霉了。由于章长得肥胖,又穿着礼服,一下就被人认出,结果被痛殴了一顿(学生以为他是曹汝霖)。有个学生拿铁杆敲了章的脑袋,后者顺势倒地,学生们以为他被打死了,一些人便嚷着“曹汝霖被打死了”而散开,另一些人听了却纷纷赶来看,要证实这个消息。
趁着这个间隙,日本记者中江丑吉将章宗祥连抱带拖出后门,并将章推进了对面的油盐店。学生们见“曹汝霖”没死,随后跟踪而至,并要将“曹汝霖”拖出殴打,但中江丑吉拼死护住,结果也被打得头破血流。
据田炯锦回忆,章宗祥被打约半小时后,忽见有浓烟从曹宅内院上升,警察高声说:“怎么会放起火来,我们有责任维持秩序,对放火不能不管。你们赶紧走,迟则恐怕不能走了。”说罢,警察们跑进曹宅大门。
起火之后,大批巡警赶来,最终将学生们和看客们驱散,并当场抓捕了许德衍等32人。随后,消防队赶到现场将大火扑灭,但此时曹宅已烧得只剩下门房和西院的一部分,曹汝霖及家人也都趁着火起时偷偷溜走。
“痛殴章宗祥、火烧赵家楼”可说是当年五四的最高潮,以前者论,确实是学生们的义愤所致;不过就后者而言,根据众多参与者的回忆,可能未必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