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学富五车。做文,笔底有波澜;做人用事,他不懂圆融,一条直肠通到底。这就是正直文人的致命伤。摆在司马迁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堂堂正正去赴死,留下完整的形象;另一条是忍辱含垢受“宫刑”,苟且活下来,留下骂名。
司马迁身为史官的后人,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为正义而死,他真的无所畏惧,况且他深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报任安书)。他不畏死,可是,他真的不能死,有一件比死还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做。那就是他已经着手编写,但还没有完成的大作——《史记》以了却他一生的愿望,实现他父亲的遗愿。
司马迁的父亲叫司马谈,是西汉的太史令。司马谈是一位忠于职守,受人尊敬的史臣。早有撰写一部通史的愿望,可惜天命不助。临终时嘱咐司马迁,一定要著述一部通史,完成他未竟的事业。缘于此,司马迁抱定决心一定要活下来,哪怕忍辱负重。司马迁自幼好学,且勤敏过人,他十岁开始学习古文,后来跟董仲舒、孔安国学《公举春秋》《古文尚书》。受父亲的影响,他早有研史著书的愿望。二十岁那年,司马迁开始游历祖国各地,他到过浙江会稽,考察传说中大禹召集部落首领开会的地方;到过长沙,在汨罗江边凭吊爱国诗人屈原;到过曲阜,寻找孔子讲学的遗址;还到过汉高祖的故乡沛县听取父老讲述刘邦领兵的故事……收集资料,印证史实,他坚信自己能够写一部前无古人的通史。
公元前108年(元封三年),司马迁接替父亲之职做了太史令。他拥有了大量的文史资料,为后来的文史写作夯实基础。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开始了《史记》的写作,那年他42岁。但当司马迁专心致志撰写他的鸿篇巨制的时候,灾难来了。长夜如磐,风雨如晦,煎熬着这个身陷囹圄的史臣。凶恶的狱吏对他动辄拳脚相加,以至于“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报任安书),往日这个受人尊敬的史臣,一旦沦为阶下囚,连狱卒都不把他当人看。
公元前96年(太始元年),司马迁获赦出狱。阶下囚与座上宾很快就转换了角色,不久,司马迁做了中书令,官职应该比太史令略高一点。
历经这次苦难,司马迁变得成熟和圆融。他与世不争,不碍人事,独作文史。这在后来《史记》的许多篇章中都可以看到他表现出的不满和愤懑。汉代历史学家班固这样评价司马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
经过十三年的勤奋写作,(有称,此前他的父亲司马谈已写了5年)《史记》这部皇皇巨著,终于在大灾大难中诞生,占据了它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是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伟大著作,其时间跨度达三千年,创下了史学写作之最;在文学创作上,其风格、语言特色无不令后代文学家翕然崇之。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善把上古许多佶屈聱牙的古书词译成汉代书面语,消除后人阅读上的障碍。
遗憾的是,他的政治见解与求实史观,得不到当时统治者的认同,一直被视为“谤书”。因此,这块民族文化的瑰宝,长时间被漫天的迷雾所覆盖。公元前87年,也就是司马迁58岁那年,他带着已成书的愉悦与无法面世的遗憾走向了天国。《史记》这块纯度极高的金子,世俗的尘埃蒙不住它。许多年以后,他的外孙杨恽才把这部不朽的名著公之于世,让它走入读者的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