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辰
相传,在上古时期,有神农氏尝百草,辨其性味,遂开启了几千年中医药的辉煌,至今依然被世人津津乐道。神农氏的故事毕竟太过古老,其行迹大多已无法细考,但是,在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医者效法神农氏,踏万水,历千山,只为弄清楚草木的药性,以造福苍生,惠泽万民,他们的行止,显示了一片仁心,也促进了中医药的发展。在中国,“本草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人们可从中寻找到一切事物的用途,一株草、一片叶、一块矿石,在中医手中都可能成为治病救人的良药,“本草”,这两个古朴而深奥的文字向世界展示着中华文明的魅力。千百年来,一部又一部本草学典籍问世,每一部都在前人的基础上更加准确、更加全面地记载各种中药的性味和用途,其中集大成者《本草纲目》更是为全世界所熟知,自诞生后不久便风行世界,且入选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记忆遗产名录,日前,《本草纲目》第一卷的德译本问世,又在世界上掀起了一场“本草”热潮。
从传说到典籍的本草学
本草学是一门古老的学问,它从神话传说中一路走来,不断发展壮大。在传说中,与神农氏同时关注本草的还有岐伯、桐君等人。据后世记载,岐伯曾经受黄帝之命“尝味草木,典治医病”,所涉及的本草“远取诸物,近取诸身”,不拘一格。而桐君更是专长于本草,他和岐伯一样都是黄帝的大臣,后人整理他的事迹成一部《桐君采药录》,虽然桐君的著作大部分已经佚散,今天只能从其他典籍中管窥一斑,但桐君采药的地方却被黎民百姓纪念至今,并为此地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桐庐。
夏商周三代,本草学有了长足的发展,随着考古出土的文物越来越丰富,人们在古人生活的痕迹中常常能发现使用中药材的蛛丝马迹。在商代妇好的墓中,就曾经发现过玉制的杵臼,臼的边缘还残存有朱砂。及至周代,由于文献的丰富,草木之名更是充塞于著作当中,仅《诗经》一书中便记载了三百余种可以入药的动物、植物和矿物,其丰富让人们叹为观止。成形于战国时期的《山海经》,更是记载了多种可供入药的本草,虽然有些已经无法考证是何物,却明显能够看出当时的人们对天地万物征用的广泛,如一种叫“鯥”的鱼,“食之无肿疾”,还有一种叫“蒙木”的植物,“服之不惑”。
及至汉代,医家大量整理前人留下的本草学知识,在许多简书上,都能看到有关本草的记录。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安徽发现的《万物》汉简中便详细记载了数十种本草名称,不仅如此,《万物》汉简上还记载有多种本草的炮制方法,虽然称不上多么细致,大多类似于“煮陈蒲”“燔艾叶”等这样简单的手段,但这是后世越来越复杂精细的炮制工艺的源头。也正是在汉代,一部《神农本草经》的出现,为先前数个世代本草学的发展做了总结,这本著作托名神农氏,实则汇聚了众多医家的智慧和经验,书中所记载的内容不仅有本草的名录和性味,更呈现出独具特色的理论构架。在《神农本草经》中,本草不再是“单独作战”,而是互相搭配,诸般本草有“君”“臣”“佐”“使”之别,将社会结构与本草药理相结合,作用人体,医治百病,这更显出中医的博大精深。
日臻完善的本草经
自《神农本草经》之后,医家在使用本草时自然是有所遵循,但受时代所限,《神农本草经》中所记录的内容并非尽善尽美,历朝历代的人们在参照这部著作行医的同时,也对其中内容多有增订与修改,古往今来,以“本草”为名的典籍数不胜数。
三国时期的名医华佗有弟子曰吴普,据说他曾经修订《神农本草经》,收录本草四百余种,且对药性寒温五味记载尤其详细,不仅如此,吴普还考证此前各种典籍里对同一药物性味的不同记载供医家比照参考,惜乎此书亦不存于世。幸而有陶弘景,这位生活在南朝齐梁之际的著名道人,也对本草颇有研究,他对此前各种本草典籍记录不清、分类不明,甚至有时对同一种本草有毒与否都互相矛盾的现状忧心忡忡,于是,在《神农本草经》的基础上,他将本草品类增加到了七百余种,并将各种本草的用法量化、细化。此外,由他提出的“道地”这一本草质量评价标准,至今依然适用。
陶弘景的这些主张和实践将本草学进一步科学化,也得到了后世的广泛认可。唐代的《新修本草》,便是一部由官方主导的具有药典性质的本草典籍,官方的背书有以正视听的效果,对于各种本草的功效、用法、炮制要求等,《新修本草》都作了严格的规定,对以往医书中记载有误的地方,也作出了勘正。在《新修本草》中,新加入一百余种新的本草品类,其中不少还是从域外传来的新事物,这也说明了本草学乃至中医从来就没有故步自封,它随着时代而发展,不断开拓新的疆域,四维万有皆能为自己所用。
两宋之际,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均十分重视对本草学著作的修订和编撰,仅由国家颁布的本草典籍就有五部之多,为了编纂《图经本草》,宋代皇帝还专门下令让各郡县呈上药物的标本,并令画工临摹配图,医家在需要时可按图索骥,大大增加了在使用本草时的准确性,避免了由地域不同而造成的张冠李戴现象。
历朝历代,“本草经”都在不断完善,及至明代李时珍编著《本草纲目》时,本草的数量已经增至千余种,蔚为大观。
集本草大成的“纲目”
李时珍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他生来不慕功名,却独爱医学,而立之年便因医术高超而被显贵器重,一度进京在太医院工作。虽然李时珍在此工作不久便辞职回乡,但这段经历却成为他编纂《本草纲目》的契机。太医院丰富的本草储备与琳琅满目的稀有药材开阔了李时珍的眼界,也让他看到了古时本草典籍中的不足。
由于条件所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医家在勘定本草著作时明知可能是“同物异名”或“异物同名”,也只能下一番纸上功夫,努力了一番,到头来往往仍是多有谬误。而及至明代,长途的出游已经不再是一件难事,李时珍便在接诊之余,游历名山大川,亲自采集本草加以分类鉴定,以正视听。例如,古之本草常有记载水银无毒,李时珍则对这一谬论进行了纠正和批评,并痛心地告诫后人“本草岂可妄言哉”。
《本草纲目》共收录本草近两千种,它不仅广博,而且科学。所谓“纲目”,纲举而目张,这便是李时珍所使用的多级分类法,每遇一本草,先查其纲,再寻其目,便可轻易查考检索,有条不紊,大大方便了医家的使用。
《本草纲目》刊行后不久,日本学者便将其东传,很快便被翻译为日语,并掀起了一场“本草热”,一直延续至今,所谓“汉方”,其滥觞皆源于此。在后续的时间里,《本草纲目》也传到了欧洲乃至美国,只因文化上有差异,使得其中精髓尚未被充分发掘,不由让人兴叹。此次德文版的《本草纲目》第一卷问世,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国际友人阅读并接受来自古老东方文明的智慧和经验,也相信本草学和中医会在世界舞台上为更多人服务。医者仁心,心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