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中学读高三时带回了一只小黑猫，纯黑、瘦小、好动，好似一块随时弹动的黑炭，在我们居住的一百来平米的房间里“纵横驰骋”，如同出入无人之地。

　　它经常悄然无声蹭人脚跟，让人猝不及防，特别是夜色降临的时候。

　　“给小黑留盏灯吧，当夜里无人在家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意外离世，家人都很悲恸，尤其是年迈的母亲，哀毁骨立，有半年之久，几乎不出家门。

　　母亲悲戚叮咛我们：“夜里留盏灯，好让你们父亲的魂魄认得家门而入。”

　　母亲至今还一直无法接受，怎么父亲夜里因病急忙送去医院竟成为了永诀。她和父亲辛苦养育了四男两女儿孙满堂，父亲却没有给儿女端水送饭孝敬他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临终时父亲竟没有留下半言碎语。她最祈盼梦里再见到父亲。母亲想啊，在梦里能见到父亲，相濡以沫几十年，哪怕只留下半句抱怨的话，都是一种宽慰、一种弥补。

　　有时，我也想，自己从十二三岁离家且长年在外求学和工作，对父亲的印象，仿佛月亮，既盈满又残缺，既熟悉又陌生。

　　然而，在母亲的心里，父亲永远是活着的。父亲走后，在夜里，母亲都会开着一盏小灯，仿佛为远行的父亲照亮着归家的路，永不熄灭！

　　记得父亲离开前的某年冬天，我去朋友家做客，返回时夜已很深了，时值寒冬，天格外冷，飘着毛毛小雨。一路赶回，夜幕漆黑、凄清，村子的里弄也是黑漆漆的。可临到家门口，却见一盏小灯，在廊前亮着，我顿然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温暖。

　　而今，每逢城市里万家灯火时，我总想到老家门口的那盏灯，也常常想到城里自己新家的灯光，陪伴着屋里的一只小黑猫，小黑猫趴在家门口，安静而孤独地守候我们归来。

　　其实，夜猫子并不怕黑，夜里给它留盏灯，其实是一种牵念。如今，我年迈的母亲，在夜里，依然在故乡的老屋门前，点亮一盏小灯。那盏灯，不仅仅给父亲“引路”，更是对我的归返的热切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