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玉萍

　　中秋之夜，月华如练，今人或举杯对月，共叙团圆，或拿着手机拍照，留存美好。而古代的文人们，大多将满腔中秋情愫凝于笔墨、藏于诗行。当我们翻看关于中秋的古代书法名帖，触摸到的是古人藏在字里行间的思念与温情。在时光的长河里，那轮千年不变的明月，不再是单纯的月亮，而是在文人笔墨滋养下，承载乡愁、友情与思念的象征性符号。

　　《闰中秋月帖》： 

　　赵佶即兴咏月

　　“桂彩中秋特地圆，况当余闰魄澄鲜。因怀胜赏初经月，免使诗人叹隔年。万象敛光增浩荡，四溟收夜助婵娟。鳞云清廓心田豫，乘兴能无赋咏篇。”29岁的宋徽宗赵佶中秋夜登楼赏月。此时银辉清亮，亭台楼阁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桂树的阵阵暗香飘来，远处星空中的鳞云层层涌动。他被眼前自然美景感染，诗兴大发，随即写下一首诗——《闰中秋月》。此诗语言清雅、平仄谐婉，用词典丽而不失自然，诗中融合自然意象与个人感怀，书卷气息浓郁。赵佶在宣纸上以刚柔并济的“瘦金体”写成此诗，因当时为大观四年（1110年）闰八月，诗题为《闰中秋月》。

　　《闰中秋月帖》字体为楷书，横44.5厘米、纵35厘米，共7行、60字。全帖笔法瘦劲挺拔‌、婉约秀逸、意趣盎然。字形气韵生动且不失腴润，更无稚弱之气。‌结体上匀称修长，紧密而婀娜，既展现挺拔俊伟之势，又透出妩媚柔美之韵。运笔轻细快捷、舒展飘逸，转折处藏锋露锋分明，至瘦而不失其肉，形成独特的筋骨之感。‌最为显著的是横画收笔处带钩，竖画收笔处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部分连笔如游丝行空。该帖钤有“御书”及“宣和殿宝”“嘉庆御览之宝”等印章，曾经清乾隆、嘉庆内府等收藏，《石渠宝笈初编》著录，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2025年2月，故宫博物院和浙江省博物馆联合主办“故宫·茶世界：观茶——茶文化精品文物展”，《闰中秋月帖》正式对外展出。‌

　　《闰中秋月帖》展现了赵佶“瘦金体”的书法风格。“瘦金”有“瘦筋”的含义，是赵佶融合薛稷、黄庭坚等书法名家的笔意，探索形成的“瘦直挺拔、秀润劲逸”的独特书体。‌此帖是赵佶“瘦金体”书法作品的代表作之一，为“瘦金体”中偏柔美的一路。其书风衬托出了诗句勾勒的意境，让观者感受到了浓郁而优雅的文化气息。

　　《有竹庄中秋赏月图》卷：

　　沈周邀友月下品茗

　　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书画大家沈周邀请友人在有竹庄共度中秋之夜。之后，又应友人之请，创作了一幅画作，记录与友人赏月的情景。这便是我们今天见到的《有竹庄中秋赏月图》卷。此卷右端引首有沈周好友李应桢题写的“有竹庄中秋赏月”7个篆字。卷尾是沈周自己所写的题识诗，内容介绍了诗、书、画的创作由来。作者以七言律诗的形式，抒发了与友人中秋赏月时的复杂心情。“老夫老及六十年，更问中秋赊四十。”“老人能得几中秋，信是流光不可留。”寥寥几句，让我们感受到了沈周在观月赏景、吟诗品茗之际，发出的对时光飞逝、年华不再的感叹。此卷虽为画，但书写题识诗所占尺幅非常大，显得特别突出。诗、书、画相映成趣，是沈周极具代表性的作品。

　　有竹庄原名“西庄”，是沈家世代读书、吟诗、作画的隐居之所。此庄自沈周祖父开始营建，经三代人不断完善、打造，成为当时苏州文人雅集的重要场所之一，四方名士文人经常在此聚会畅谈。流传下来的多幅沈周画作上有“有竹居”“有竹可免俗，无钱不厌贫”等钤印。如今，有竹庄虽然已消逝在历史的尘烟中，但我们依然能从《有竹庄中秋赏月图》等画作中，窥见它雅逸的风采。

　　《有竹庄中秋赏月图》卷，由卷首篆书、画芯、题识诗、跋语（书法）等几部分组成，为纸本，总长达10多米，是沈周的书画巨制。其中的题识诗，书体为行书，结体严整，笔法沉着稳健，苍劲老练；线条锋利铦锐，结构跌宕开阖，中宫收紧而四维开张，可谓“长撇大捺”，遒劲奇崛。这是典型的沈周书法特点，也可从中窥见其学习黄庭坚书法的影子。

　　沈周是明代重要的文人书画家之一，开创了“吴门画派”，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他的书法起步于家传，初学赵孟頫，后泛学诸家，对“宋四家”尤为喜爱。他晚年倾心学习黄庭坚的书法艺术，并加以变化创新，形成了自己的独特书风。

　　《金陵中秋帖》：

　　文徵明描绘中秋夜景

　　“雨晴秋色满长安，月贯黄云百宝团。见说清光天下共，不图今夜客中看。天垂紫禁星河淡，江绕金城风露寒。吹断碧箫丹桂发，玉人何处倚阑干。”这是文徵明晚年居金陵（今江苏南京）时，于中秋节写下的一首七律诗，题为《金陵中秋》。作者通过诗句和书法的交融，抒发自己的中秋情思。全诗用生动的笔触勾勒出一幅中秋雨后的夜景图：月色穿透云层，古都披上一层银辉；天穹之上，明月高悬，星河淡然；皓月、星空、江水、秋风中的桂花树和凭栏远眺的女子，构成了层次丰富、井然有致的中秋之景。诗中多处细腻的描写，让人隐约感受到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笔者认为，《金陵中秋》一诗首句“雨晴秋色满长安”里的“长安”，并非实指唐代都城长安（今陕西西安），而是采用了文学中的借代手法，代指当时文徵明所居之地金陵。金陵作为六朝古都，在明代中期仍是十分重要的城市，故文徵明在此诗中以“长安”作为金陵的代称。诗中“天垂紫禁星河淡，江绕金城风露寒”等句，描写的也是金陵的地理特征。这进一步印证了此诗描写的对象为金陵。‌

　　《金陵中秋帖》字体为行书，纸本，纵141.8厘米、横68.8厘米，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文徵明在书法史上以兼擅诸体闻名，尤擅长行书和小楷。文徵明老家在苏州，他虽身处异乡，但在中秋节书写此诗时，运笔显得颇为轻松自如。该帖用笔圆润流畅，横画多取仰势，竖笔略带弧度。全篇气韵生动，气息疏朗通透，磅礴而又不失细腻，字的形态及布局毫无刻意雕琢之感，有随心所欲、一气呵成的特点，透露出作者超然、洒脱的精神状态。墨色浓淡层次分明，飞白处可见疾笔走势，体现了“人书俱老”的艺术境界。更为精彩的是，诗情与书法相得益彰，展现了一代大家散发的文化魅力。

　　文徵明出生于苏州仕宦之家，曾任翰林院待诏，晚年专注于翰墨，潜心书画创作30余年。他的艺术创作风格多样，传世作品数量众多。其代表作《绿荫长话图》《影翠轩图》等知名度较高，对后世影响深远。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