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亭亭

　　近日，考古学家黄家祥在青川县青溪古镇老县衙遗址调研时，意外发现战国墓出土漆器上的凤纹与第五套人民币面值“100”字样下方的装饰纹样高度相似，不少网友认为这可能又是一次古为今用的经典案例。纹饰作为文物的“身份证”，与文物的器形一起，镌刻着历史的密码，在现今国家形象与人们生活中仍然延续着生命力，成为中华美学跨越时空的见证。

　　匠心新韵

　　传统纹样的当代新生

　　在2014年的APEC会议上，各国领导人穿着的“新中装”极为亮眼，从面料到纹饰都散发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味道。其中男领导人的服装为宋锦面料，饰万字纹和海水江崖纹。宋锦因工艺复杂，产量较低，多为书画装潢所用，这次开先河地以之为衣，被认为是中国给APEC的一份惊喜。作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宋锦，质地坚柔，图纹流畅，极富古雅端庄的韵味，“新中装”尽显古老国度的独特风范。

　　“新中装”的立领对襟和开襟设计明显是古装的版型，宋锦为真丝织成，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这也是中国特有的地域名片。其上的海水江崖纹，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的水波纹，到明清时期，海水江崖纹的使用达到鼎盛时期，被广泛应用于皇帝龙袍、官员朝服、地毯、瓷器和玉器等各类宫廷器物之上。

　　以故宫博物院珍藏的一件明永乐青花海水江崖纹三足炉为例，此炉高55.5厘米，口径37.3厘米，足距38厘米。盘口，束颈，圆鼓腹，下承以三袋腹蹄足，肩部置左右对称的朝天耳。此炉形体硕大，青花色泽浓艳，晕散明显，凝结的黑斑密布于纹饰中，明显用的是国外进口的苏麻离青青花料，此料据说为郑和下西洋时购得。

　　炉外壁的海水江崖纹由海水纹与江崖纹组合而成，海水奔涌着浪潮，激起一簇簇浪花，因“潮”与“朝”同音，潮水的朝夕涨落，古人认为象征着朝代的绵延不绝；江崖纹则是海中涌出的一座座仙山，诠释出山河一统和江山永固之寓意。在新时代的APEC会议上，海水江崖纹又贴合会议主旨有了新的解读，其饰于参加会议领导人的衣服之上，赋予了参会的21个经济体山水相依，守望相护的美好愿景。

　　玉璧凝辉

　　奥运奖牌的东方礼赞

　　2008年北京奥运会奖牌“金镶玉”与2022年冬奥会奖牌“同心”，皆选择了古代玉璧作为核心设计语言，巧妙地将中国传统玉器元素与现代造币工艺相结合，将中华文明对“礼”与“和”的追求，镌刻进奥林匹克精神。

　　北京奥运会奖牌背面的玉璧镶嵌工艺，将温润玉石与闪耀金属组合，寓意出“金玉良缘”。奖牌的挂钩似双龙聚首，又似祥云浮空，颇似战汉时期的龙纹玉璜。挂钩因伸出了奖牌的外缘，又形似战汉的出郭璧。像故宫博物院藏的汉“益寿”谷纹出郭璧，上部就有双龙聚首的出郭，与带挂钩的奥运奖牌极为相像，不得不让观者猜测奖牌曾取材于此类玉璧。

　　俗语有云：“石之美者谓之玉”，中国几千年的玉石文化中，出现过的玉器品种多不胜数，在诸多的玉器品种中，以和田玉为贵。很多人从字面意思认为和田玉应是新疆和田产的玉石，实则不然，我们现在所谓的和田玉并不具备属地概念，而是把玉石中透闪石含量98%以上的玉石都命名为和田玉。所以现在俄罗斯、韩国都出产和田玉，被称作和田玉俄料和韩料。另外青海也产和田玉，被称作“青海料”或“昆仑玉”，奥运会所用的金镶玉的金牌用的就是这种和田玉。对于奥运会这样的国际性赛事，奖牌所用的玉料量极大。青海料和田玉相比于新疆和田玉来说，价格相对较低，产量又较大，且不需要从国外进口，故而成为奥运奖牌金镶玉的最佳选择。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玉器极易摔碎，为防止运动员将奖牌跌落后嵌入的玉璧破损，承担镶玉和铸造重任的上海造币厂，通过特殊工艺将金、玉完美结合。制作好的奖牌要经过一定高度的自由落体，坠地后不会破损才算验收合格。

　　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大幕拉开时，汲取了古代玉璧文化元素的奖牌“同心”再次闪耀世界，其设计灵感为同心圆玉璧，同心圆和出郭都属于玉璧上的特殊造型。像上海博物馆藏的战国重环谷纹玉璧就是同心圆玉璧的代表，此玉最初可能为泛黄的白玉，千年的掩埋侵蚀，已局部有赭黄色沁。重环谷纹玉璧只有两层同心，冬奥会奖牌则为五层，在真实的考古工作中其实尚未发现如此多层的同心圆玉璧，这应是设计者结合奥运五环概念做出的新创作。五心归圆，表达出“天地合・人心同”的中国传统人文内涵。同时也象征着奥运五环背后的奥林匹克精神，将世界人民紧紧凝聚在一起。

　　青砖留影

　　知名建筑的文物印记

　　有“共和国殿堂”之称的人民大会堂，是传统建筑“形”与“纹”当代转化的典范。当时的设计团队遍访国内的古建筑，从紫禁城的皇家宫殿到青砖灰瓦的传统民居，都留下了他们踏访的足迹。像大门口的12根浅灰色大理石门柱，就借鉴了故宫太和殿的分布柱式。堂内的巨型穹顶，则采用了传统藻井“层层收分”的技法，以现代钢架支撑，既保留了中国传统建筑中“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又满足了大空间的功能需求。

　　在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一抬头就能看到一组花朵造型的天顶装饰，这明显是唐代敦煌风格的纹样。最值得品味的是外墙的砖纹，设计者从传统民居的灰砖雕中提取灵感，将回字纹、卷草纹等经典纹样以浅浮雕形式呈现于墙面，阳光之下，这些纹路若隐若现，既呼应了古城的肌理，又赋予现代建筑厚重的文化底气，可谓“古为今用”的生动实践。

　　“青砖留痕”并非简单的建筑材料的运用，而是承载着营造法式、地域文化与时代记忆的“立体档案”。当代建筑设计中，还有不少“砖的记忆”被巧妙唤醒，像北京大兴国际机场的屋顶，以故宫琉璃瓦的曲线为灵感，将传统建筑的“举折”手法转化为现代大跨度的曲面造型。上海世博文化公园的“申园”，复刻了江南园林的“冰裂纹”铺地砖，让游人在步移景异间触摸到古人的审美余韵，甚至城市更新中的老街区改造，也常保留青砖墙面的斑驳肌理，让“旧砖”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活的见证”。

　　纹与形是文物的“微观密码”，也是最直接的文明印记。这些文物的“形”与“纹”穿越时空，昭示着中华美学从未因时代更迭而褪色，反而在与当代的对话中，完成了一次次“基因重组”，继续着中华文明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