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桂松

　　张雪南先生的新作《缘结人生——天上有个丰子恺》是今年中国丰子恺研究的新收获。阅读此书时，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尤其于酷暑时节在杭州这样风景如画的城市里读此书，仿佛清风徐来，凉爽惬意。

　　丰子恺研究大概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1925年12月《子恺漫画》出版，那些同时代人给丰子恺漫画写的序，至今仍然是研究丰子恺漫画的经典，郑振铎说丰子恺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虽然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上一道上卷的芦帘，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一个诗的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种感受延绵百年，至今依然没有过时；夏丏尊先生的“子恺年少于我，对于生活，有这样的咀嚼玩味的能力，和我相较，不能不羡子恺是幸福者”那几句话，一直留在丰子恺研究者心中。朱自清的“我们都爱你的漫画有诗意，就如一首首的小诗——带核儿的小诗。你将诗的世界东一鳞西一爪地揭露出来，我们这就像吃橄榄似的，老觉着那味儿。”也是一百年来丰子恺研究者所欣赏的经典语言。俞平伯的“一片片的落英都蓄着人间情味”，对丰子恺漫画的感觉，非常精准，至今无出其右。

　　同时代人对丰子恺散文的评价，同样也是研究丰子恺无法回避的鲜活资料，莫芷痕在1930年读丰子恺的散文小品时，感到有一种“悠悠的情趣”，这样的情趣，我们今天依然能够感受到；1931年《缘缘堂随笔》出版以后，陈子展认为丰子恺“用他清新隽之笔，写他童年的愉快，中年的怅触；写他和乐的家庭，以及他的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尤其是显示了他在生活上所具的思想情趣之重要部分——他的人生观，艺术观，宗教观。”真是一语中的高度概括；至于郁达夫的评论，更是丰子恺研究中的经典文字，他说：“人家只晓得他的漫画入神，殊不知他的散文，清幽玄妙，灵达处反远出在他的画笔之上。”

　　丰子恺先生是一位有着全方位多方面艺术贡献的艺术大师。除了漫画、散文、翻译作品之外，还有艺术教育，佛教弘扬等等，因此，尽管对丰子恺的研究已历百年，仍有许多领域可以进行深入研究。

　　我在阅读张雪南先生的这部书稿时，心里欢欣鼓舞，雪南以记者的敏感，以娴熟、流畅的文笔，采访了十多位与丰子恺先生有交往的前辈后人，从这些后人的印象和先人口口相传的记忆中，留下充满人间情味的丰子恺形象。他还采访了十多位丰子恺的研究者、爱好者，从他们的回忆和经历中，感受到丰子恺的艺术与人格的魅力。在采访者与被采访者情感同频共振的气场里，丰子恺的形象从作品走进了生活。

　　其实，雪南这部书的意义还不止这些，在其流畅的文字中，我们能够明显感受到该书拓宽了丰子恺研究的范围。他发掘了丰子恺往事的新亮点，书中关于丰子恺的这些往事，许多之前鲜有听闻。譬如黄涵秋先生是丰子恺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年轻时两人意气相投，有共同的音乐爱好与好酒雅趣，两个人的友谊始终如一，甚至有历久弥新的气象。这些往事，丰子恺研究者似乎都有所了解，丰子恺的文章中也常常提到。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是，中年黄涵秋与丰子恺还有姻亲关系，丰子恺的夫人徐力民的堂姐的女儿曹玉田嫁给了黄涵秋，是丰子恺作伐成就这桩姻缘的，其中的故事充满传奇。雪南在访问黄涵秋的女儿黄师艺时，黄师艺详细披露了这桩往事。

　　翻译家陈瑜清是丰子恺的学生，抗战时期，两人在重庆偶然相遇，陈瑜清邀请老师丰子恺到他们的“风生书店”暂住。患难之时，师生情谊可圈可点。叶圣陶是丰子恺交往了一辈子并且始终如一的朋友，他们合作编写的教科书，给中国教育史留下让人怀念的一笔。我在读叶圣陶日记时，发现他们在重庆“沙坪小屋”喝酒的往事，两个人都对此事留下了深刻印象。丰子恺曾经对黎丁说过，抗战中如此开心畅怀地喝酒，第一次是和叶圣陶，第二次是和黎丁。叶圣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清楚地记得两人在重庆“沙坪小屋”喝酒的时间和地点，这是他们友谊深厚的见证。

　　《缘结人生——天上有个丰子恺》是张雪南先生的第二部访谈作品，也是他对家乡前贤的一种致敬，让人感佩的是，这些访谈和创作是雪南利用业余时间去完成的，在公务繁忙的缝隙中，他沉浸在丰子恺的艺术世界里，精神上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