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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14日 星期一      报料热线:966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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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勃罗·聂鲁达:

第三只耳朵用来倾听大海

文\本刊特约撰稿 陈均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巴勃罗·聂鲁达唯一的自传体回忆录《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近日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无删节呈现他的人生经历。

  聂鲁达被公认为20世纪伟大的诗人,13岁开始发表诗作,19岁发表第一部诗集《黄昏》,20岁发表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自此登上智利诗坛,197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聂鲁达全部的人生经历、人生智慧,以及他对诗和文学艺术的领悟则集中凝聚在了他亲自撰写的唯一自传《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里。

  聂鲁达在中国有无数的粉丝,因而,《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一出版即受到巨大的关注。

  重新翻读聂鲁达的自传《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旧版本是《我承认我曾历尽沧桑》),不禁感叹许久。因为聂鲁达的自传和聂鲁达的诗,也曾是青春记忆之一种。

  他的生活与诗,已被“天注定”

  初读聂鲁达的诗,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诗的底色,是拉丁美洲式的。这正如读马尔克斯,读博尔赫斯,读鲁尔福,读这两年流行的波拉尼奥(他也是智利人),读那些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里出现的作家们……特别是如果第一次读到,就会有大开脑洞的感觉。因为他的想象和表达方式,实在是不同于西方作家(欧美),也不似东方作家(中日印),而有着拉美这块大陆特有的印记。

  这大约就是先天的基因。如聂鲁达在自传的开始,便写到“智利的森林”,并说“不了解智利大森林的人,也不会了解我们这个星球”“我就是从那片疆土,从那里的泥泞,那里的岑寂出发,到世上去历练,去讴歌的。”聂鲁达1904年出生于智利的中部,两岁时随父亲迁移到智利南部,但不管在哪儿,都算是地球上一个偏僻的角落,都有着穷乡僻壤特有的贫乏与富有。

  贫乏的或许是知识或者金钱,以及对于外部世界的了解。在聂鲁达讲述的童年故事里,最美的、最让人怦然心动的大约是在森林里与三位法国老夫人相遇的故事:

  当他在森林中迷路,远远望见一座房子的灯光,进来后,却发现是三位面容相似的法国老夫人的家。一切都很陈旧、沉积与忧郁,仿佛与生俱来。但是当他偶然谈到波德莱尔,老夫人的脸发光了,因为,她们说“自创世以来,这片荒山僻壤里也许是头一遭提到这个名字。我们这儿有他的《恶之花》。在方圆五百公里之内,只有我们能读他的精美篇章”。聂鲁达随后又与三位夫人一起进餐,犹如“被维多利亚女王请到宫殿中进餐”。聂鲁达仿佛是做了一场奇幻的梦,而且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三位夫人。

  在这种“贫乏”生活里,富有的东西可想而知:大自然、爱情以及想象。这些都是小孩子的幸运,也是成为诗人的幸运。那些出现在聂鲁达诗中纷至沓来的自然事物,应是聂鲁达在记忆中重温的事物,而带着情感的温热将之倾泻。“我记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样,/灰色的贝雷帽,内心一片平静。/晚霞的火焰在你的眼里争斗。/树叶纷纷坠落你灵魂的水面。”这是那求之不得的情人的身影,亦是大自然的化身一次次重现。或者说,大自然与情人已经合体,都成为诗人痛苦又绝望的情感世界的一部分。

  聂鲁达在回忆童年琐事时,就感觉到这种混合,“此刻重返我脑海的这一件似乎就是我的第一次艳遇,竟和博物学奇怪地混淆在一起。也许,爱情和大自然老早就是我诗歌的源泉了。”换言之,聂鲁达的生活与诗,其实已是被“天注定”,也就是他所身处的这片大陆,决定了这位少年诗人的成长,甚至他的诗歌的表达方式与偏好。

  诗人之路:一切从语言开始

  从“乡巴佬”到“浪迹城市”到“走向世界之路”,这三部曲展现了诗人如何成为诗人。因为,仅仅有诗的因子,有穷乡僻壤里的“爱情与大自然”,有对于知识和外部世界的想象与渴望,还远远不够。基因要与不同的时空(与时代、与世界)相碰撞、相结合,才能结出“年年岁岁的花”。

  聂鲁达的少年代表作《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歌唱了少年诗人的“爱与欲”,其写作与表达方式据说刷新了智利(或拉美)诗坛,迄今亦是印刷和传播很广的诗集。在少年诗人的心里、手中,世间万事万物皆可“触手成诗”。

  此后,这位来自“文明的边陲”的诗人开始漫游,在东方(上海、新加坡、印度、印尼),在西方(西班牙、法国),逐渐走向“中心”,如聂鲁达自述“我像软体动物从甲壳里出来那样,……我辞别了那个甲壳去认识大海,也就是去认识大千世界。”从此,聂鲁达经历了世间种种,情人与妻子、诗人、艺术家、政治人物……先锋派、西班牙内战、国际纵队、反法西斯、二战、社会主义……智利少年被不断塑形,最终成为一位闻名于世的左翼诗人,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从穷乡僻壤的小小少年到有世界声誉的大诗人(及小国的大人物),其间发生了什么?或许,这一切,都是从语言开始的。譬如,聂鲁达谈到西班牙内战,谈到诗人朋友洛尔卡的死,改变了他的诗歌写作的方式。而且,他思考着自己的写作,思考这种带有拉美基因的写作与西方的关系:“语言数次把我们美洲人和西班牙人分开。但是,首先是有关语言的观念分成了两个体系。贡戈拉冷漠的美并不适合我们的纬度……我们美洲的地层是由盖满尘土的岩石、破碎的熔岩、混着鲜血的黏土构成的……我们不会雕琢水晶。我们这片大陆上刻意雕琢的诗人发出的声音是空洞的”。于是,聂鲁达找到了惠特曼,并在这位居住于北美大陆的诗人身上找到了自己,“我从未把自己限定在一种遥远文化的框架里。我必须是我自己,要尽力像生我养我的土地那样伸展开去。”

  譬如在《亚美利加州的爱(1400)》里,聂鲁达写道:“在礼服和假发来到这里之前,/只有大河,滔滔滚滚的大河;/只有山岭,其突兀的起伏之中,/飞鹰或积雪仿佛一动不动:/只有湿气和密林,尚未有名字的/雷鸣,以及星空下的邦巴斯草原。”“人就是大地,就是颤动的泥浆的/容器和眼皮,黏土的形体;/就是加勒比的歌,奇布却的石头,/帝国的杯子,或者阿劳加的硅土。/他柔软而多血,然而/在他那潮润的水晶的/武器的柄上,却铭刻着/大地的缩影。”这首诗可以说是聂鲁达这一思考、转向的具象体现,他倾力于写作拉美大陆,拉美的神话与文明,这些虽然区别于西方文明,但又与西方文明相通。或者说,通过此类主题的写作,一则他获得了一个西方文化里的“他者”的位置,既从属于西方现代主义潮流,又是西方现代主义的补充和启示;二则他借助于拉美的精神特质(即是返回自身的基因),形成了一种雄浑的、气魄极大的写作方式,被称作“元素的写作”。反之,他在拉美的童年与成长、在东方的奇异漫游、在西方的交往与诗艺,都在参与这种“元素的写作”,并成就着这种特异的风格。这也正为聂鲁达所言中,“风格不仅仅是人,也是围绕着人的一切东西”。

  曾三游中国,晚年关键词是“人民”

  从聂鲁达身上,我们可以看见“诗”与“人”是一体的。诗人的经历构成了他的诗篇,而诗恰好体现了诗人的成长、诗人的全部。从少年诗人充满情感与欲望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到中年诗人思考自身与文明的《马丘比丘之巅》。可见诗歌在诗人身上的发展。或者可以说,从诗人因自身之基因,又结合时代之际遇,发展至个人诗艺之巅峰。

  在中文世界里,聂鲁达并不是一位陌生的诗人。他曾三次来到中国。此次自传据说为全译本。艾青曾专门去智利为他祝寿,并写有赠诗。有故事云:艾青问聂鲁达是否知道中文里的“聂”之意,聂鲁达答曰不知,艾青说即是三只耳朵,并问只见两只耳朵,第三只耳朵在哪里?聂指前额,称用第三只眼睛看宇宙。在《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里,聂鲁达重提这段往事,又说自己的第三只耳朵就是用来倾听大海。

  无论是“宇宙”和“大海”,都可以说明聂鲁达诗歌所达到的广度。然而,聂鲁达晚年的关键词却(或顺理成章)变成了“人民”。譬如他写道“我们诗人只要紧紧地和我们的人民在一起,坚定地投身于为人民争取幸福的斗争,就有权成为幸福的人”。《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一书里,前半部分非常精彩,写出了一位诗人,或者一个人的成长。他在成长中的种种际遇,在某个时空里如何发展自己,DNA在历史的天空上如何留下自己或深或浅的痕迹。

  在电影《邮差》里,流亡于意大利小岛的聂鲁达与一位邮差青年结下了动人的友谊。聂鲁达的“人与诗”,不仅感染了这位小岛青年,使得这位青年长久的怀念,更使这位青年也成为了诗人。这部电影在1995年上映,塑造了一位处于政治漩涡中的诗人的形象。但是,聂鲁达会如何理解这件佳闻呢?在自传里,聂鲁达列举了种种对于他的诗歌的欢迎与“崇拜”,最后归结于一个词“人民”。

  聂鲁达诗选

  □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如同你不在我身边,

  你从远处听到我,我的声音不能触及你。

  仿佛你的眼神已飞离而去:

  仿佛一个吻封上你的嘴唇。

  因所有这些事物都充满我的灵魂,

  你自充满我灵魂的事物中出现。

  你出现如同我的灵魂,一只蝴蝶的梦境。

  你出现如同悲伤这一词语。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如同你在远方,

  你是一声悲泣,一只蝴蝶的低吟。

  你从远处听到我,我的声音不能触及你。

  让我保持沉静,那么,沉静于你的无声。

  让我与你交谈,那么,交谈与你的寂静,

  它明亮如一束光,或纯洁如一个指环。

  你像那黑夜,安宁,有群星闪烁。

  你的沉默像星星,遥远,而又真实。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如同你已不在世:

  遥远而令人心痛,仿佛你已经死去。

  那一刻只要一个字,一个微笑,便已足够。

  而我会激动,颤抖:因为那不是真的。

  □ 我在这里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

  黑暗的松林里,风解放了自己。

  月光像磷火在流浪的水面上发亮。

  日子重复着,互相追赶。

  雪,抖开它飘舞的身姿。

  一只银色的海鸥从西边滑落。

  时而见一叶帆船。很高,很高的星星。

  哦,一艘轮船上黑色的十字架。

  孤零零。

  有时我起得很早,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

  远处大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

  这里是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地平线隐藏你也是徒劳。

  我仍在这些冰冷的事物当中爱你。

  有时我的吻搭上那沉重的船只

  穿越大海,没有抵达的方向。

  我看见被遗忘的自己,像那些陈旧的锚。

  当傍晚在那里停泊,码头变得悲伤。

  我的生命变得疲惫,漫无目的的渴望。

  我爱着我不能拥有的,你如此遥远。

  我的厌倦与缓慢的暮色搏斗。

  然而黑夜到来,开始对我唱歌。

  月亮转动它做梦的发条。

  最大的那颗星用你的眼睛注视我。

  由于我爱你,松树在风中

  想用它们针形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 亲爱的,我们现在就回家

  亲爱的,我们现在就回家,

  葡萄都爬到架上了:

  眼看着,夏天就要到来,

  到它的忍冬花脚下,到你的卧室里。

  我们流浪的亲吻已走遍了世界:

  亚美尼亚,出土的蜜块;

  锡兰,绿鸽子;扬子江以它悠久的

  耐性,不断将白昼从黑夜分开。

  现在,我的至爱,我们回去,穿越澎湃的大海

  像两只盲目的鸟儿回归它们的壁垒,

  回归它们远方的春天的巢;

  因为爱不能永不停息地飞越,

  我们的生命回归于墙壁,回归于大海之石:

  我们的吻引领我们回家,到那归属之地。

  (李晖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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