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黄了,稻子熟了,稻子弯着腰,等黄土路上的父亲带她回家。
故乡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谦卑的稻子伏在父亲的肩上,像极了父亲谦卑的一生。
一颗稻子是一份惦念,两颗稻子是两份惦念,三颗稻子是三份惦念,我们是长在地里的稻子,在父亲的身后走着走着,各自散落在天涯。
父亲的一生,围绕着稻子,从不走远。
一颗稻子,两颗稻子,三颗稻子,父亲念叨着走散的稻子。
乡音穿透三千里红尘,稻子被一串惦记打湿。
昨夜,我又梦见您了。
篱笆墙,狗,几只毛绒绒的小鸭子,还有在阳光下翻晒稻子的父亲。
您用诚挚的心伺候庄稼,伺候小鸡小鸭,用诚挚的心滋养着稻子。
您腾出青春的岁月,腾出身体里的盐分,腾出生命里的疼痛,一年一年,置换四季的平安。
腾空身体的父亲,多年以后,似一枚喝醉了酒的斜月,摇摇晃晃地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窗外夜色阑珊,稻子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枚斜月扶正。
故乡,端坐在心口的故乡,总有走不完的小路,总有望不到尽头的路口,总有扯不断的惆怅往心里绵延。
一句话或一个梦,就能够打湿的故乡。
您就在破旧的篱笆墙内,劈柴,起火,为稻子筑起一个温暖人间。
稻子,在袅袅炊烟的指引下,总能轻而易举地推开人间那扇半合的柴扉。
人间,无非两三点烟火,半世沧桑。无非一阵犬吠之后,几行忍不住的泪。
而我偏爱这烟火的人间,爱这人间里将我揣在心口上的人。
爱您一开口,就滚烫的乡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