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成都所吃到的其他菜系里的菜,是加以改良之后的菜,其味道、风格尚有余韵,要说地道,怕也是很难。去过不少饭馆,时不时遇到的是创新菜,将不同菜系的菜加以融合、改良,也就成了新的品种,吃上去怪怪的,既不像四川味道,也不像菜的本色。
这让我想起日本国宝级大师北大路鲁山人曾引用过良宽的“吾之厌者有三”:俳句诗人之诗、书法家之书法及厨师之料理。为什么会这样说?那是因为这些是经过刻意装扮、粉饰,缺乏真诚的作品。食肆中有多少充满真诚的作品?似乎是无需多言的吧。
确切的说,多数时候,我们去饭馆吃饭,无非是被其味道所吸引,又或者其环境、氛围正好跟用餐时的心情适宜,仅此而已。但讲求味道的成都人,似乎对此也不能免俗。
有天,跟几位朋友在一家面积窄小的苍蝇馆子吃饭,说起应该邀请某位朋友出席,但他是极其讲究的人,吃饭最好是在雅间里,环境更不在话下。但在苍蝇馆子吃饭,恐怕会败坏他的清誉,众人也就只好作罢,把酒言欢,且尽兴而归。
我不大好说像这样的喜好是不是一种偏见,但至少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有好多个周日,我跟一群成都文化老人在送仙桥喝茶聊天,此间常常摆起各种龙门阵,比如民国年间的成都餐馆,谁家的某道菜味道好,谁家服务周到,亦或是哪里的地方洋盘,聚集着时髦的青年,亦或是当时的成都电影院,可以看到最新的国际影片,凡此等等,都给人一种少讲究环境,只注重品质的生活方式。
有次,研究近代书法篆刻的向黄老师说,民国时的成都文化圈,老派的人玩书画玩篆刻玩瓷器,无不是兴趣爱好的积累,常常聚会的方式是雅集,喝茶聊天,倘若吃饭就是AA制。四川大学中文系曾缄教授曾有两首诗提到当时的聚会情况,其
一是《友人置酒》,是书法家徐无闻父子招引江楼,参加者有易均室、余兴公、周菊吾、宽霖上人,这一天是二月二日,所谓的龙抬头聚会:故人置酒会江楼,草圣诗豪集比丘。谁谓卧龙呼不起,泥蟠今日已抬头。又一为《与诸公醵饮成都餐厅》:酒肉如山乐岁丰,座中历历尽饕翁。东坡说食夸芦茀,未必何曾一饱同。可见吃得何等开心愉快。
那么,有味,就是一种生活本色的味道,不只是食物之味,也包括了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成都人所讲究的有味,大致也是这样一种意思。麻辣鲜香、活色生香的川菜生活,似乎讲求的是一种热闹,但热闹过后呢,也该是一种沉寂的生活美学所在。
吃饭,并不只是一种饭局上的人脉拓展,也是需要深度交流的。如此,三五个人聚会,也就能收获的更多一些。而有味是清欢,就是一餐饭上,可饮食简单,并不需太奢华,这种简单是经历过繁复之后的反思。
倘若食肆里有这样的餐馆,讲究清欢与品质,也会在餐饮如林的成都,显得有几分鹤立鸡群吧。只是多数时候,这清欢只适宜食客的享受,达到这一境界,才能是川菜的至高精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