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前后的哈尔滨,萧红和萧军在商市街的小屋里相依为命,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持最简单的生活,可是食物来源总是朝不保夕。那时候,吃一顿葱油饼对萧红来说是相当奢侈的,尽管她很擅长烙葱油饼,但无面下锅,巧手难为。
二萧决定南下漂泊,先是去了青岛,后来又辗转到达上海。他们在上海郊外的贫民区租了房子,总算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在好友梅林的印象中,这间房子非常简陋粗糙,“墙角里,一袋面粉夸张地蹲着,几捆木柴和炭堆在一起,萧红平时爱用的木柄平底小锅就坐在新买的泥炉子上面。”
这些东西都是二萧在一个上午就置办齐全的,面粉和炭至少可以支撑半个月,这让他们感到难得的踏实。“萧红在掏面粉,准备烙她拿手的葱油饼”,梅林看着那一袋面粉,一种珍惜之情油然而生,就像是一个孩子珍惜手里的糖果一样。那一天,他们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回,还买了一斤牛肉和青菜熬了汤。至于萧红的葱油饼,梅林没有具体描述它的形态和味道,但是给出了这样的评语:“完全无懈可击,天知道,有多么香!”
在人地生疏的上海,二萧得到了鲁迅的热情扶持,萧红也很快成为周府的常客,有时还会下厨房给许广平做帮手。鲁迅喜欢北方风味,萧红做的水饺等面食一下子丰富了他平时简单的餐饮。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一文中写道:“以后我们又做过韭菜合子,又做过荷叶饼,我一提议鲁迅先生必然赞成,而我做的又不好,可是鲁迅还是在桌上举着筷子问许先生:‘我再吃几个吗?’”
1936年4月3日,鲁迅在日记里特意记下:“萧军、悄吟来,制葱油饼为夜餐。”一百天之后,萧红独自东渡去了日本,又过了九十多天,她在东京的报纸上看到了鲁迅去世的噩耗。
萧红自谦饭菜做得不好,其实,她内心里对烙葱油饼的水平十分自信。
1941年冬,作家金秉英与萧红在九龙的一家医院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两天后,萧红约金秉英到家里叙谈。金秉英回忆起当天萧红留给她印象最深的两个片段,其中之一是“萧红要和我这个北京人比一比烙葱油饼”。因为圣诞节即将来临,萧红提出要约几个朋友来个聚餐,参加的人每人自备材料,做个自己的拿手菜。“恍惚到了圣诞节这天,她不但能下地招待客人,而且还能下厨房亲手烙饼来款待客人……”
然而,圣诞节的聚餐最终只能是一个美丽的空想,当时的萧红其实已是病入膏肓,第二年,她没有过完第一个月。萧萧落红,魂断香江。
萧红那么喜欢葱油饼,但她却从未在自己的文字里介绍过葱油饼的做法。葱油饼在大厨眼中或许不值一提,其制作也并不复杂,不过梁实秋有句话十分在理:“葱油饼到处都有,但是真够标准的还是要求之于家庭主妇。北方善烹饪的家庭主妇,作法细腻,和一般餐馆之粗制滥造不同。”他还详述了葱油饼的标准化制作方
法:“要层多,葱多,而油不太多。可以用脂油丁,但是要少放。要层多,则擀面要薄,多卷两次再加葱。葱花要细,要九分白一分绿。撒盐要匀。锅里油要少,锅要热而火要小。烙好之后,两手拿饼直立起来在案板上戳打几下,这个小动作很重要,可以把饼的层次戳松。葱油饼太好吃,不需要菜。”
萧红是否按照此法烙饼不得而知,或许比上述的还要简单一些,比如脂油丁就未必会有。但是,在读过萧红其人其文之后,你会感到,萧红的葱油饼在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后,依然飘香,依然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