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玉萍
明代的文人普遍追求清雅、自然的格调。他们常通过栽花插梅，营造一种清幽的居住环境。不仅如此，在他们的案几上，一般放有信笺、毛笔、砚台等书写工具，以方便随时提笔。明代文人写信十分频繁，书信是体现他们思想、性情的重要载体。学者白谦慎在《明代名贤尺牍集序》中说，明代文人“信札乃日常随手所书，不为技法所囿”，真可谓“情之所至、笔之所到”。
在明代文人众多传世信札中，有一定私密性的家书是很特别的存在。一封封家书，不仅展现了他们的才华和智慧，也蕴含着他们丰富、细腻的情感。通过品读这些家书，我们可以看到他们不为大众所知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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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妻札》：爱唠叨的文徵明
作为明代“吴门书派”的领袖，文徵明才华横溢，诗书画印无一不通，《明史》称“徵明主风雅数十年”。他一生创作了大量书法作品，存世的信札也很多。其中有一封他写给妻子的《致妻札》颇为有趣，被后人称为“唠叨书”。性格拘谨、硬脾气的文徵明，在信中展现了他的另一面：细腻、温情、优雅。《致妻札》的行文率性随意，唠唠叨叨，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在信中，他对妻子絮叨着家长里短，询问家中近况和银钱是否够用等琐事，嘱咐妻子不要与大哥计较，说完还不忘写上：切记、切记。从这封家书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爱操心、爱唠叨的文徵明。信中提到的“三姐”，是文徵明对妻子的称谓，这种平实、随性的称谓，也颠覆了我们对他严肃拘谨、一丝不苟性格的固有认知。
文徵明书写的这封家书，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可谓真情流露。同时，书写也达到了一定的境界，通篇俊逸秀健、内涵蕴藉。因是随手所书，行书中夹杂着草书字体，读来更觉随性、真实。无意于法，而又无不遵法，处处有法，这封家书堪称书法精品。细看可以发现，作者十分重视法度，吸取各家之长，并灵活应用，写出了一种新高度。虽是行书作品，但整体非常整齐，透着庄重之感。在笔法运用方面，做到了藏露结合、变化多端，这在起笔处表现得更加明显。在点画处理上，作者也是精工细作，每一个字，都呈现出一种变化的造型，在突出结构之美的前提下，让每个字都有独特的姿态，这就是他对书法的一种领悟理解。这封家书的线条遒美、流畅，可以看到明显的飞白，书写的节奏感很好。由此可见，文徵明的控笔是多么高妙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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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王守五札》：平凡细腻的王宠
明代书法家王宠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在短暂的一生中，他因博学多才、书法超逸、志趣高雅、人品高旷著称于世，与同时代的祝允明、文徵明齐名。他呈现于世人面前的是性格淡泊的翩翩佳公子、濯濯玉少年形象。在书法艺术上，他追求潇洒、绝俗的风格。他的书法作品疏朗、洁净，无一丝尘俗之气，收获赞誉无数，受到许多书法爱好者的追捧。但从他写给兄长的《致王守五札》中，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平凡细腻的王宠，以及他生活中的困苦和焦虑。
《致王守五札》是王宠写给兄长王守的五封家书，说的都是家中之事，如何种田，如何分配收入、计算支出，如何筹措银钱偿还债务，等等。虽然所述之事颇为琐碎，但反映了王宠的真实生活。在信中，他一五一十向兄长报告家中各项事务，字里行间流露出自己的担忧。王宠还提到家族之间的信任和相互扶助非常重要。从这五封信可以看出，王宠在操持家庭事务方面尽心尽责，除了诗文书画，他也要处理柴米油盐、钱款收支之类的事情。
《致王守五札》为行草书体，因为是家书，用语通俗直白，书写轻松随意。虽然写得随意，但体势健朗，用笔爽利，字与字之间少有连笔，格调清爽、萧散，拙中寓巧，温婉而疏逸。运笔崇尚韵味，速度不急不慢，笔触沉着、从容，注重点画间的得失。整幅字充分体现了王宠“古拙而不羁、宁静而优雅、简淡而悠远、孤高而脱俗”的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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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贴心暖男倪元璐
据《琼州府志》记载，倪冻任琼州知府期间，开良田、凿甘泉、辨冤案、利民生，是海南历史上的一代良吏。其子倪元璐承家学，为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先后任兵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等职。倪元璐虽为儒官，但他性格直率刚强，坚持原则，不阿谀奉承，敢于进言。在书法史上，倪元璐与同时代的黄道周、王铎并称“晚明三大家”。他的行草尤为超逸，后人评价他的书法有“三奇（笔奇、字奇、格奇）”，有“三足（势足、意足、韵足）”。倪元璐的书法风格峻宕、气格高炯，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他的性格特点。在他的书法作品中，大量留白与密集字组的对比，以及字与字之间“笔断意连”的效果，都体现了他对传统刻板书写的反叛和对个性表达的追求。这种在艺术上的大胆创新和对个人风格的坚持，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倪元璐的《家书》，则展现了他的另一面。这封信是倪元璐写给母亲的，书写格式非常讲究礼仪规范：他在母亲面前自称“男”，出现“母亲”二字时，皆提行另起，其他行起字皆低了一个字左右。从字体上看，此信全篇用小楷字体书写，字迹清晰可辨，墨色自然，取势平整。而倪元璐的传世信札以行草书体为主，楷书信札极少。同时，此信的每句话都标有句读符号，以方便阅读，十分贴心。看倪元璐的《家书》，可以看到他对母亲的恭敬、孝顺，以及他性格中细心、体贴、温暖的一面。用现在的话说，他是个“暖男”。
从书写风格看，《家书》与他的行草书作品差异也很大，最明显的一点是：收敛了奇崛刚毅之风。此信是倪元璐极为少见的小楷作品，可从中窥见其书墨之韵味。全幅小楷结体灵秀神妙、天真率意，字形扁方且自然，不事雕琢修饰。端正中不失变化，点画到位而不失风姿，旷达神气，字断意连，笔画间相互呼应，高古深远。此信札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江苏省无锡博物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