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江波

　　《岭外代答》成书于南宋淳熙五年（1178年），全书以岭南（今两广、海南）为内容核心，兼及印度洋沿岸地区，记录了这些地方的自然环境、物产、民俗及奇闻，其中不乏关于海南风土人情的精彩描写。

　　作者其人与著书缘由

　　《岭外代答》作者周去非，字直夫，浙东路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南宋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进士。周去非出身于书香门第，族人周游广泛、见识广博、人才辈出。永嘉周氏在宋明两代考中进士的就有26人，周行己即出自这一家族，此人是北宋学者，元祐六年（1091年）进士，官至太学博士，被后人视为“永嘉学派”的开山鼻祖。周去非的大哥周鼎臣，字镇伯，曾任漳浦县主簿。此外，曾任刑部侍郎的周端朝、明代温州唯一的文状元周旋、二甲第一名进士周应期，都出自永嘉周氏一脉。

　　南宋乾道八年（1172年），周去非赴广西任钦州教授，这是一个主管教育的小官，但其仅过一年便回乡丁忧，不过他的岭南之旅没有就此结束，不久之后又任桂林通判、静江府通判等职，通判是兼行政与监察于一身的官吏，而桂林、静江府都在岭南。

　　周去非长期在岭南任官，在此耳闻目睹，见识了这里的很多事物。在岭南六年后回到浙江任官，此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写就《岭外代答》。

　　为何那么熟悉岭南的风土人情？周去非在“自序”中写道：“入国问俗，礼也。矧尝仕焉，而不能举其要。……盖尝随事笔记，得四百余条。” 周去非认为，进入异国他乡要询问当地的风俗习惯，这才合乎礼节，况且他曾经在岭南为官多年，如果不能列举出当地的特色，似乎说不过去。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养成了观察、询问当地风土人情并写笔记的习惯，写下多达400多条的笔记。

　　为何撰写《岭外代答》？周去非回浙江后，向其问起异域岭南之事的人过多，于是干脆写了一本书，取名《岭外代答》，以代作亲友询问岭南事物的回答，其中的“岭外”，意指岭南。清代纪晓岚等主持编纂的《四库全书》有云：“盖因有问岭外事者，倦于应酬，书此示之，故曰‘代答’。”

　　唐宋时，岭外为贬官流放之地，李德裕、韩愈、苏轼、苏辙等人都有此一劫，当时中原士大夫们认为岭南为荒蛮之地，对那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偏见与歧视。在《岭外代答》中，周去非对岭南的观察、描述摒弃了猎奇与偏见，转而以认同、赞美的态度记录这里的风土人情，这一点难能可贵。

　　内容囊括与版本流传

　　周去非所著的《岭外代答》，是他参考好友范成大所著的《桂海虞衡志》，结合自身在岭南见闻笔记，删减、编辑而成。《四库全书》中的“提要”有言：“（周去非）自序谓本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而益以耳目所见闻，录存二百九十四条。”

　　那么，《岭外代答》都有哪些内容？南宋《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如此描述：里面有治理国家的策略、荒远地区的风俗、奇特怪异的物产的描述，书中内容有他耳闻目睹的，也有他从士大夫那里得到的各种信息。

　　《岭外代答》共十卷，原书散佚已久，如今保存最古老的版本，为明代《永乐大典》收录的版本，全书合并为二卷。

　　纪晓岚等人编《四库全书》时，从《永乐大典》辑出《岭外代答》，并按照原版本的目录，析为十卷。如今，《岭外代答》有《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知不足斋丛书》等版本流传，继续为后世研究者所利用。

　　《岭外代答》内容囊括丰富、详细，《四库全书》“提要”如此描述：“其书条分缕析，视嵇含、刘恂、段公路诸书，叙述为详。……实足补正史所未备。”

　　这是说，此书比晋代学者嵇含的《南方草木状》、唐代学者刘恂的《岭表录异》、唐代学者段公路的《北户录》都要详备，价值更大，其中有一些内容甚至是补足了正史所没有记载的。

　　《南方草木状》以写岭南植物为主，《岭表录异》记载有岭南动植物和异事，但仅有三卷，内容也相对单薄。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同样只有三卷，内容同样单薄。周去非自称《岭外代答》以《桂海虞衡志》为基础著成，但实际上分量超过《桂海虞衡志》数倍，内容更丰富，记录更详细。后人甚至有这样的评论——周去非自称以《桂海虞衡志》为基础著书，这是一种“自谦”的说法。

　　周去非有没有到过海南岛，如今已难以考证，不过《岭外代答》中关于海南风土人情的描述，颇为精准。

　　海南风土与认同赞美

　　周去非如此描述海南岛：“四州军乃海上一洲耳，中有黎母大山，四州军环处其四隅，地方千里，路如连环，欲历其地，非一月不可遍。”这是说，琼州军、昌化军、吉阳军、万安军这四个州军组合起来只是海上的一个大岛罢了，岛中有黎母大山，四州军环绕分布在岛的四个角落，地域方圆千里，道路如连环一般错综复杂，想要走遍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月是不能走遍的。

　　书中详细描述内陆往来海南岛的航线：“今雷州徐闻县递角场直对琼管，一帆济海，半日可到，即其所由之道也。”

　　《岭外代答》称海南产珍贵的沉香，其中交易沉香的故事很有趣：“海南自难得，省民以一牛于黎峒博香一担，归自差择，得沉水十不一二。” 这是说，海南沉香自古以来就极为难得，当地百姓只需用一头牛，就可以在黎族聚居地换取一担香材，精心挑选后，其中能沉水的上等沉香往往只有一两成。

　　关于海南海潮，现存最早的记载即见于《岭外代答》，书中有云：“琼海之潮，半月东流，半月西流。潮之大小，随长短星，初不系月之盛衰，岂不异哉！”周去非称，琼州海峡的潮汐，半个月向东流，半个月向西流，潮水的涨落幅度，随着“长短星”的变化而变化，最初并不受月亮圆缺盛衰的影响，这非常奇特。

　　在笔记《岭外代答》中如此描述海南黎母山：“秋晴清澄，或见尖翠浮空，下积鸿蒙。其上之人寿考逸乐，不接人世。人欲穷其高，往往迷不知津，而虎豹守险，无路可攀，但见水泉甘美耳。此岂蜀之菊花潭、老人村之类耶？”在周去非笔下，黎母山风景很美，少了偏见和猎奇的描述——当秋日天高气爽，有时能望见尖耸的翠峰直插云霄，下方云雾缭绕如同混沌初开，峰顶住着的长寿之人怡然自乐，与世隔绝。人们试图攀登峰顶，却常迷失方向找不到路径，又有猛兽盘踞险要，根本无路可走，唯有看见清泉甘甜罢了。这样的地方，难道不像蜀地传说的菊花潭、老人村吗？

　　《岭外代答》如此记载海南的特产：“土产名香、槟榔、椰子、小马、翠羽、黄蜡、苏木、吉贝之属。”

　　有意思的是，《岭外代答》有一条“天涯海角”的记录，不过却非今天海南的天涯海角：“钦州有天涯亭，廉州有海角亭。”宋代时，海南的天涯海角还没有成名，而广西的钦州和廉州（今广西合浦）当时被认为是宋王朝内陆疆域的极边，故而有“天涯”“海角”之名。

　　宋代之前描写海南风土人情的书籍本不多，能够流传至今的更是少之又少，《岭外代答》虽然只是在岭南视角下描写海南，但仍不失为研究海南的重要历史地理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