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辰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金曲，而总有些好音乐能够超越时代，成为一个民族共同的心理积淀。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诞生了一大批这样的音乐，至今传唱不衰，《让世界充满爱》《黄土高坡》《同一首歌》《走西口》《一个真实的故事》等歌曲正是其中的代表。这些歌曲虽然风格各异，词作者却是同一个人。他叫陈哲，是一位词作家、音乐人，可能很多人此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隐藏在金曲背后的名字，而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斯人却已溘然长逝。5月14日，71岁的陈哲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直到这时，许多人才知道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原来是出自此人之手，歌迷纷纷用他写的歌词来悼念他：“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让世界充满爱

　　虽然有大量家喻户晓的作品问世，但陈哲并不是科班出身的词作者，甚至，陈哲都不是文学专业出身。32岁之前，陈哲的职业是首都钢铁厂的一名电工。然而，没什么能阻碍他对音乐的热爱，在那个大家都羡慕“铁饭碗”的年代，陈哲毅然决然地辞去了电工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了歌词的创作中。也正是在这一年，让陈哲声名鹊起的作品问世了。

　　1986年是“国际和平年”，这一年，罗大佑带着60位香港明星录制了一首阵容强大且脍炙人口的歌曲，这就是《明天会更好》。这首献给“国际和平年”的歌曲引起了内地音乐人的震动，彼时，虽然内地娱乐界已经有一定的发展，但通俗歌曲还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此时，音乐人郭峰认为，内地的通俗歌曲应该去冲击大主题，让更多人看到“流行”的力量。

　　于是，在郭峰的牵头下，以“国际和平年”为契机，陈哲等多位词作者开始进行一项宏大的计划——创作一首由百名歌星演唱的歌曲，作为给“国际和平年”的献礼。于是，就有了这首《让世界充满爱》。

　　作为这首歌的主要词作者，陈哲追求歌词的尽善尽美，他反复修订里边的文字，在细节上追求无懈可击。甚至，在正式录音的前一天夜里，陈哲还在录音室的地上继续修改歌词。直到录音当天，当歌手们进入录音棚，陈哲才不太情愿地交出歌词手稿。

　　1986年5月9日，北京工人体育场，这是可以铭刻在中国流行音乐史上的一刻，百余名歌手同时登台，共同演绎了一曲《让世界充满爱》，这是中国音乐人对爱与和平的致敬，也让华语乐坛看到了内地通俗歌曲的力量。自此之后，在许多重要的时刻与场合，《让世界充满爱》总会被反复歌唱，在这一句简单的话语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正如歌词中所言：“无论你我可曾相识，无论在眼前在天边，真心的为你祝愿，祝愿你幸福平安”，这也正是陈哲对这个世界的祝愿。

　　乐坛吹起西北风

　　在一段时间里，内地乐坛总是不太接“地气”，如何在音乐中展示更多民族性的东西，展示出属于东方民族的风格与气魄，这让陈哲一度陷入了思考。

　　1987年，陈哲借着一次采风的机会，来到了山西的雁北地区，黄土高原的风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陈哲在沟壑纵横的土地上看到了中华民族的悠久和坚忍，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直在寻觅的答案。

　　初冬的一天，雁北寒风凛冽，陈哲听到了西北风的呼啸，那些早就酝酿于心中的词句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挥笔写下了“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紧接着，歌词便一句接着一句地蹦了出来，很快，陈哲便完成了这首歌的歌词创作，歌词写在了纸上，也写在了中国人的心里。

　　与《让世界充满爱》不同，陈哲这次没有再反复修改歌词，这并不是一首需要精雕细琢的歌，而是要展示出一种来自土地深处的粗粝和冲击力。这是内地流行乐坛上从未有过的歌词，也因此，陈哲又面临着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曲谱才能与这首歌相称？选来选去，终于锁定了这个如今人们耳熟能详的旋律。当这首歌通过广播和电视走进千家万户时，人们惊喜地发现，这是无论港台还是内地、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能够欣赏且理解的歌词与旋律，歌词中有着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在历史的苍凉中，中华民族辛勤耕耘，用乐观的精神眺望着未来。在创作这首歌词的时候，陈哲意识到了这首歌将对很多人带来巨大的冲击，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很多”竟然会是整个中国。

　　自《黄土高坡》之后，乐坛便刮起了一阵“西北风”，越来越多的词曲作者和歌手加入到了这场关于西北的“寻根之旅”。越来越多源自土地的歌曲沿着陈哲开拓的路径成长起来，成为中华民族的一个精神地标。时至今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依然被不同代际的音乐爱好者传唱，这也许正是对陈哲歌词创作的最好纪念。

　　土风计划

　　20世纪90年代，流行音乐蓬勃发展，作为老资格的流行音乐人，陈哲却选择了退隐。他不喜欢那些商业气息浓重的音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苍茫的乡野，他眼睁睁地看着许多深藏于民间的好音乐还没来得及被发现就烟消云散了。在无比痛心之中，陈哲行动了起来，1994年，陈哲推出了“土风计划”，在西南边地的群山中打捞着那些即将消失的动人音乐。

　　这是个大工程，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程，此后30多年，陈哲总结自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进山”。放着繁华世界的生活不去享受，陈哲将自己磨炼得又黑又瘦，可是，他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了，因为，他看到了一首又一首即将消失的乐曲在他的手里活了过来，传承了下去。

　　在陈哲的观念里，只像学者那样采风，收集民歌，将民歌录下来放进博物馆那是远远不够的，民歌要有传承，要“活化”，于是，他进一步提出了“活化传承”的理念。“土风计划”不是要搜集民歌，而是要让民歌“有人教、有人学、有组织系统、有阵地和成果”，他要给这些即将消失的音乐以内在的活力。

　　陈哲将音乐的传承与保护看作一件与天地万物、民生福祉息息相关的大工程。在他眼里，古老歌谣的产生是与身边的一草一木息息相关的，尤其是那些见证着民族繁衍生息的古树，是万万动不得的，古树消失了，歌曲和文化也将不复存在。于是，在“活化传承”的同时，陈哲也不断强调对环境的保护，在他的奔走下，许多古树逃过了被砍伐的命运，而古树下，悠扬的音乐却在唱个不停。

　　陈哲是在云南昆明去世的，他将后半生都献给了文化的传承与保护，或许在挥别人间之时，那些源自爱、源自土地、源自古树与高山的美好音乐，会回荡在他耳畔，筑成了这世界对他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