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春晖

　　舒飞廉小说集《团圆酒》，以云梦泽澴河边乡村的人和事为叙事核心。作者出生于云梦泽，大学毕业后进入城市工作，云梦泽是作者融水气、云气、梦气、地气、夜气于一体的精神道场，每年如候鸟般返回澴河村湾生活数月，扎根泥土，把泽中的声音、气味、动作、语言、民俗、民谣、方言俚语自然流淌到纸上，延续了沈从文、汪曾祺一脉抒情乡土的传统，方言学、民俗学、历史学、地理学在书中都有体现。

　　书中方言俚语、民俗民谣民谚，如深埋地下的陶片，比比皆是，置于字里行间，自然而不露痕迹。如方言俚语“蔫头耷脑”的垂丧、“苕头日脑”的憨态、“巴心巴肝巴肺”的真诚、“半铫子”的不通事理……文中团圆酒彩词、撒帐彩词等，是本书的另一亮点。如：“象牙床上朝阳镜，朝阳镜里送子娘。送子又送女，富贵寿又长，送个五男加二女，七子团圆在中央。第四碗噜，是藕夹啊，藕夹生得空啊，生的儿子占朝中。第五碗噜，圆子坨啊，圆子生得团噜，生的儿子中状元。”（《团圆酒彩词》）、“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和满堂……七撒夫妻白首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撒帐彩词》）

　　鲜活的原生态语言，构建起独特的叙事语法，这些被现代性话语遮蔽的声音，实则是非物质文化的活态遗存，文字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云梦泽，特别是澴河、蔺家台子的山水、草木虫鱼、飞禽走兽，是作者乡愁情怀寄托的原点，用亲历或亲闻之事记录下来，读者得以了解、回味已逝去的那个年代，寄怀深远，韵味悠远，有历史的沧桑，也有心灵的寄托。

　　归乡的学群，城乡的流动中有深思、返乡的学军，漂泊的都市生活后回到宁静的故土寻得安憩、离乡的杨二嫂，背负金安的苦涩情意离开家乡。守土的，离乡的，去的去，来的来，小村面貌已改……作者还关注了生活中边缘人的喜怒哀乐。

　　团圆酒在蔺家台子举行，时间定在“要得发，不离八”的十一月初八，是元英婶妈为学群、学军补办的结婚礼喜酒。文中入席者一桌十人，上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圆圆满满。“五十余岁的男人，戴着灰色旧毡帽，穿镇中学生的深蓝色白条纹冬季旧校服，微驼着背，微微塌着右边的肩膀”的第十位客人，他是谁？作者设置悬念，扑朔离骚，跌宕起伏。

　　文章的笔触超越地域性书写，抵达哲学层面的深思，《团圆酒》中道士金元“世上哪有解不开的冤，解不开的结”的偈语，结尾处“我们在宇宙的神荒里活着，无论有与冇，正在溯流而上，慢慢抵达它的源头”的冥思，既是对“魂兮归来”祭奠传统的现代回应，也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终极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