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汉忠
“拾海去啰!”
“张姐,退潮了!”
“刘哥,快点呀!”
天还没亮,楼道里就响起了邀约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铲子撞击的叮当声……
在海南文昌高隆湾小区,早晨,经常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高隆湾是海南岛东海岸北部一个美丽的海湾,东倚清澜半岛,西傍南海渔村,呈月牙形的蓝色海岸线上,一溜排列着大大小小十余个小区,居住着一大群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候鸟”老人。
浩瀚无垠的大海,洁白松软的沙滩,温暖舒适的气候,让“候鸟们”心情大好。于是,大海退潮后的拾海成了他们最快乐的事了。
拾海的老人们三五成群,或六七人结伴而行。光着脚,卷着裤腿,手持小铲子,背着或拎着塑料篓子,披着晨雾,哼着小曲,兴冲冲地往海边赶。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退潮的沙滩上,白沙如茵,喧闹了一夜的海水似乎平静了。几只小青蟹探着脑袋,两颗小眼睛转动着,又一溜烟似的钻进沙洞中。一股海水轻轻涌过,沙洞立刻被填得无影无踪。
海风习习,波涛轻柔,拾海的老哥老姐们在沙滩上一字排开,齐头并进,让我想起了江浙地带拾棉花的阵势。可不一会儿,他们的队形就乱了,徜徉在浅水边的张姐发现了一只海螺,她一把抓在手中,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海螺,海螺”。旁边的一个老妹立即奔了过去,“我看看,好大呀……”,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这时候,刘哥在一块礁石旁捞到一条被撞昏的小鱼,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落在最后面的刘大妈用铁铲挖着松软的沙子,追捕一只钻进沙洞的青蟹,光洁的沙滩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拾海人欢乐的笑声,给寂寞了一夜的海滩带来了生机。这时,远方海平面上空,几朵云彩慢慢变红,点缀在黛褐色的天空,在波涛中蠕动着。不一会儿,太阳蹦出水面,一瞬间,天空和大海仿佛同时被惊醒,海天连接处,光芒四射,一片橘红。
老人们拾海只是打发时间,图个开心而已。他们不在乎收获是否丰盛,也不拘泥于某个区域,今天在清澜半岛,明天跑到逸龙湾栈桥,后天则跑到好几里外的南海渔村,甚至远征二十多公里外的冯家湾。有一天,“候鸟”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情报,说冯家湾螺贝多,蟹儿壮,且鲜有拾海人。于是,我们一行九人,动用两辆汽车,凌晨四点开赴冯家湾。一番征战,至午方归。虽说“战果”颇为丰盛,但各种开销加起来,足够在高隆湾著名的海鲜大排档“嘬”一顿了。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大家忙得开心,玩得痛快。几家人凑在一块,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大阳台上,支起飘着大把红辣椒的火锅,烹饪拾来的鱼蟹贝螺,喝着啤酒,品着红酒,兴致上来时,还会吼上一段现代京剧《沙家浜》选段。“一日三餐有鱼虾,同志们说,似这样长期来住下,只怕是心也宽,体也胖……”如此,这般,品尝的不仅是海鲜,还有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高隆湾海边,我还时常遇见当地的资深拾海人。大约是个农历月半的早上,因为潮汐的关系,平时宽阔的海滩变窄了,海水也有点浑浊。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头戴斗笠,身背竹篓的中年女性,她手持一根短竿,在浅水中缓缓前行。海水此起彼伏地淹过她的脚面,又恋恋不舍地退了回去。她手中的竹竿时而在浅水中指指点点,时而扬起,往后一甩,似乎有贝螺之类被她收入囊中。突然,在起伏的浅水中,一只青壳螃蟹钻进一个洞中,但见她一扬手,竹竿尖端插入沙中,蹲下手一抠,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乖乖就擒。原来,她这看似随手一戳,却是堵住了钻入洞中螃蟹的退路。我暗暗佩服她眼光的敏锐和动作的娴熟。闲谈中得知,她是附近的村民,拾海是她们祖祖辈辈的生活习俗。过去是为了补贴生活。如今闲暇之际,出来拾海,既是生活习惯,又是人生乐趣。当我夸她拾海技巧高超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说她的奶奶曾是村里出了名的拾海高手,最多时,一个上午能背回十多斤海鲜。
我举目远眺,远处的东郊椰林椰风浩荡,海水不知什么时候渐渐退了下去,洁净光滑的海滩,游人如织,其中也不乏资深的和业余的老老小小的拾海人,交织成了高隆湾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呵,美丽的海湾,欢乐的笑脸,椰风飘香,波涛海韵,无论是久居于此的海南人,还是操着各种口音的“候鸟”们,辽阔的南海,蓝色的疆域,永远是我们共同的美丽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