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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孙郁:
鲁迅的思想植根苍凉大地
  孙郁教授。

  《叩门者》。

  《鲁迅与国学》。

  ■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杨道

  去年8月,学者孙郁出版了著作《鲁迅与国学》,引发广泛关注。如今,该书余温尚在,孙郁新著《叩门者》已新鲜出炉。《叩门者》是一部以文学、历史与文化为切入点的散文集,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探讨了诸多文人学者的创作历程、思想变迁以及时代背景下的精神追求。问及为何取“叩门者”这样一个书名,孙郁教授称书中的这些学者都是历史的叩问者。与此同时,《叩门者》也承载着作者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与思考,它不仅是一部文学评论集,更是一部关于思想与艺术的沉思录。

  近日,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以下简称记者)就此专访了孙郁教授。

  在时代的风潮里回望历史

  记者:读了《叩门者》,收获很大,本书涉及文学、文化、历史与各种人物,内容涵盖了多个维度,您以“叩门者”作为书名,有什么特别的思考和寄寓?

  孙郁:多年前为浙江一位老先生的书写了序文,在《文汇报》发表的时候,用了这个题目。这位先生一直在打捞散佚在各地的民国新诗,对于文坛史料有诸多心得。这样的工作很不容易,是寂寞中的寻找,也是对历史的叩问。我觉得许多民间学者对于历史文献的研究,是有温度的。现在象牙塔里的学术,有时候冷冰冰的,原因是缺少思考的激情,习惯于知识演绎,这是不易产生思想的。

  这些年接触了不少非象牙塔里的学者,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像南京的《开卷》上面的文章,就很有意思,作者来自各行各业,他们的考据文章和学术随笔,都很有特点。广东也有几位很会写文章的人,他们或是编辑,或是记者,偶尔写学术文章,发表在《随笔》上,出笔不凡。这些人思考问题,有生活的体验,在时代的风潮里回望历史,把自己的困惑与信念留在辞章里,读起来觉得接地气。

  写作是学习的过程,不同领域值得学习的东西很多。大学的文科老师容易陷在自己的专业,题目越来越窄。这个要适当调整。我写这类随笔,就是在调整自己。多想、多问,会有意外的收获。

  艺术观念与精神上的冲击力

  记者:书中的“游戏之于思想”篇中提到了鲁迅、梅兰芳以及康德,其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用游戏的概念来看京剧的特色,令人想起康德的思想。”这三人代表了完全相异的三个领域,您一句话却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孙郁:梨园界的许多朋友不太喜欢鲁迅,因为鲁迅批评过梅兰芳,出言很重,让一些人多年不解。在审美方面,鲁迅与梅兰芳彼此不在一个空间。鲁迅批评京剧艺术,有另外的视角,大约觉得京剧缺少现代性元素吧。从艺术方面来说,京剧的审美有游戏的元素,又受儒教影响,新派知识人对此颇有微词。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谈及过审美判断是无功利的。鲁迅是间接注意到康德思想的,他虽然不做哲学研究,但与康德一样,都注意到人的认知先验形式的有限性。我在三十年前曾经说过,鲁迅是中国的康德。这主要是指他们对认知的悖谬现象的揭示,看到了思想的原型是什么样子。但鲁迅对于康德的《判断力批判》里关于审美有超功利的一面,未必认可,他觉得艺术不都是超功利的游戏,重要的是改良人生与社会,有目的性的。梅兰芳的戏剧理念,新旧杂陈,其中有游戏的成分,用康德的理论来描述其特点,也不无道理。我写这篇文章,因为看到了郭宝昌、陶庆梅的《了不起的游戏:京剧究竟好在哪儿》一书,书中指出游戏属于京剧审美的特点之一,也让人联想起康德、鲁迅以来的艺术观念之争。这是一个大题目。我的那篇文章不过蜻蜓点水,并没有深谈。

  记者:您在《叩门者》中提到嵇康、杜甫和拜伦这样的人物在精神上给您以无形的冲击力。这个“冲击力”能否作一些具体的阐释?

  孙郁:这三个人都是我不同时期阅读的重要作家,有的属于少年时崇拜的英雄,比如拜伦,当年读到他的《曼弗雷德》,被深深震撼。穆旦说:“拜伦既是贵族,又是革命者,这种矛盾在他的生活、思想和作品中都反映出来。”嵇康则是中古时期的文人,在研究鲁迅编校的《嵇康集》的过程中,我开始系统地注意到他。我很喜欢他飞扬的文字,愤世嫉俗的辞章远离了奴性,偏离了传统士人的路径。现在想来,嵇康的人与文,创出了新调,后来的读书人不易做到他的境界。至于杜甫,那是难以及之的伟大诗人,他身上集中了汉文学的美质,元稹说他“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依傍”。这也与嵇康一样,走出独异之路。他涉猎广泛,在唐代走向动荡之际,深切描述了各类苦难,苍凉之意让人感念。他们三人在各自的时代,走出了常人不能走的路,在艺术上也别具一格。尤其是杜甫,在那样的时代能够写出时代之痛,且将诗歌引入精神的高地,至今难以有人超越,这是大不易的。

  鲁迅研究史的见证人之一

  记者:近年来,关于鲁迅先生的研究很多,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您是如何“突围”出来的?

  孙郁:实在说来,我并不是鲁迅研究的佼佼者,只不过是鲁迅著作的研读者,做一点鲁迅思想的普及工作。在我的前面,有不少优秀的前辈,与许多前辈比起来,差距很大。比如李何林先生,道德文章是让人难忘的,他对于许多人都有影响。再比如,钱理群先生,是少有的敢于面对社会问题与自我问题的学者。有些学者,在学问上作了不小贡献,但很低调,大家多不认识他。比如林辰先生,鲁迅著作的古文部分,是他编辑的,水平很高,但喜欢幕后工作,自己是躲起来的。和这些前辈比起来,自己微不足道,成绩微微。

  我这些年的研究,主要是关注鲁迅与外国文学以及整理国故的话题,写了《鲁迅与俄国》《鲁迅与国学》两本书,其实这两个话题研究需要深厚的功底,我并不是最好人选,但因为想系统梳理一下相关问题,便被读者注意到。搞现代文学研究的人,如果不碰这样的话题,可能会失去一些认知的维度。但真的进入这个领域,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

  我对自己的所谓研究并不满意,不过在此浸泡的时间略久而已。这些年为鲁迅思想的传播做了一点工作,以前与黄乔生一起编过《回望鲁迅》丛书,今年出版了《探索鲁迅之路》,其中收集了不少青年学者的文章。我觉得这些青年人的基础好于我,视野也很开阔。在编辑过程中,对鲁迅研究的走向,我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可以说,我是鲁迅研究史的见证人之一。看到年轻一代人的成长,觉得学术研究总是在进步的。

  记者:十年前,您曾经出版过一本集子《革命时代的士大夫——汪曾祺闲录》,对汪曾祺先生的研究也有些年头了,谈谈您对鲁迅先生和汪曾祺先生的理解?

  孙郁:汪曾祺身上折射了儒家审美与五四新文化的亮点。一般说来,五四新文化人是反儒家某些思想的,但汪曾祺却把两者一些传统很好地结合起来。汪先生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听他聊天是一种享受。我从他那里,感到一些消失的传统被延续了下来。而且审美的单一性被终结了。

  汪曾祺有着学者的风范。他对于现代文学史里的人物的点评都很有意思,不太满意文学史的写法。对于多年流行的批评语言也不太喜欢。他的视野开阔,民俗、野史、方志、地理沿革等,都被写入文章里。一般学者只关注知识,他不仅了解知识,还喜欢品味各类生活气味,以及知识背后的人性的东西。看他评价鲁迅、周作人、闻一多、朱自清,看法都很独到。许多作家仅仅陷在感性的体验里,而汪先生则有学者气质,他的许多文章背后是有学术的趣味的,也就是说,有学术性。当代作家有这种品格的很少。

  在我和许多人眼里,鲁迅是远远走在前面的人,不太跟得上他。但那形影,一直吸引着自己,尽力摆脱阿Q之路。虽做不到,但长久念之。汪曾祺是和蔼的长者,就在我们身边,读他的人和文,焦虑能散去大半,好似进入微醺之状,有时候会物我两忘。鲁迅的思想仿佛天外而来,实则植根在苍凉大地,其思其趣,我们这些凡俗之人不易得之。汪曾祺乃清风白水般的存在,带出纯然之态。要像他那样“寄至味于澹泊”,也很难的。所以,读鲁迅而知惭愧,看汪老则近自然。这两个传统,都很重要。

  人物档案

  孙郁,本名孙毅,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北京鲁迅博物馆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著有《鲁迅与周作人》《在民国》《走不出的门》《革命时代的士大夫:汪曾祺闲录》《椿园笔记》《鲁迅与国学》等。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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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思想植根苍凉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