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二姨有着浓厚的铁路情怀,家门口的那条铁路,她看了六十几年还依然看不够。如今,耄耋之年的二姨常常站在自家门口,柱着一根拐杖盯着门前的那条老铁路。她的神情,时而发呆时而发笑,时而高兴时而忧伤,真让人捉摸不透。
二姨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个农村家庭,小时候曾亲眼见过日本鬼子的身影和无恶不作的行径。解放以后,二姨长成了一个聘婷秀雅的女子,引来了十里八乡小伙子的追求。可惜,他们的追求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在二姨的心中,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二姨的恋人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那年在东方县城八所头一回见到铁轨时好生纳闷:好好的路上怎么有两条钢铁并列行走呢?闹了一回笑话后终于见到了风驰电掣呼啸而过的列车。那隆隆奔驰的长龙发出的喧闹声在他的耳朵里竟然成了动人心弦的乐章。从此以后,成为一名列车司机就成了他的梦想。
海南刚刚解放,他就从村子里失踪了。正当二姨为他的失踪而烦躁不安时,他竟然身穿一套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铁路制服,出现在二姨面前,腰板挺直得像一个征战凯旋归来的将军。
后来,小伙子给二姨讲述了他当上火车司机的经过。接着,他向二姨描述自己每天迎着晨曦坐上司机位置,拉上了一声长长的汽笛。然后,列车就在他强有力双手的操纵下昂然前行,风雨无阻。
嫁给火车司机
不久,二姨就嫁给了这个小伙子,从农村来到县城。二姨惊喜交集地发现,一条长长的铁路,竟然就在家门口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从此,二姨与铁路结下了深厚的不解之缘。每一条枕木,每一颗石子,每一条钢轨,每一块路碑,每一列列车都成了二姨生活的一部分。那火车的长鸣,那车头冒出的白色气浪,那咣当咣当的声响在二姨的耳朵里,就成了一曲天簌之音的生活交响曲。
姨父每次开着火车经过家门口时,都不忘记拉上一声长笛,这与其说是提醒行人注意火车,倒不如说是在向二姨鸣笛致意。
那时候,机务段还是呼哧呼哧冒着浓烟的蒸汽机车,黑亮透明的外皮,配上黑亮精光的煤炭,冒着黑烟滚滚,驾驶室里一般有三个人手:司机、副司机和司炉。司炉完全是体力活,平均20秒就要挥一次铲,往炉子里加煤。火车进站或出站时,都会冒出白烟,然后长长地“呜”一声,一个班下来,姨父还要拿着扳手检修和擦洗机车,两只手都油油的,全身衣服都脏兮兮的,只剩下一对眼珠子是白的,别人还以为是个雕塑呢。
二姨没读过多少书,但她知道铁路是国家事业,是重要命脉,是铁饭碗。丈夫当火车司机,那是丈夫的光荣,也是自己的光荣。
一家两代火车司机
改革开放以后,姨父也迎来了退休的日子,出于对铁路事业的热爱,二姨的孩子个个都进入铁路系统工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铁路职工之家。
1998年8月,国家计委正式批准粤海铁路通道项目,一共投资45亿元人民币。消息传出,海岛欢庆。
那天,姨父骄傲地说:“虽然我不能开着火车上北京,但是我儿子会有这个机会的。想着我儿子开着火车上北京,那和我自己开着火车上北京又有何区别呢!”二姨父的一儿子也是一位火车司机。
2002年12月3日,姨父因病去世了……
姨父去世后,二姨依然住在铁路边,依然时时惦记着火车。粤海铁路的开通更是让她欢喜了一年之久,生活的阅历,让她也成了一个十足的铁路人。
2015年,当西环高铁的桥梁在昌化江上建成的消息传出后,她竟高兴得在家中喝起了小酒。
前些日子,二姨坐上了表哥新买的轿车,去看穿越昌化江的铁路大桥与公路大桥。站在大桥的护栏上,二姨急切地盼望新火车疾驰而来的那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