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惠娇
近日，故宫博物院首次以古代动物题材绘画为主题，举办“万物和生——故宫博物院藏动物题材绘画特展”，精选了从唐代至清代的珍贵作品，涵盖禽鸟、畜兽、草虫、鳞介等多个门类。展览分成三个部分，“百鸟鸣春”“百兽率舞”“百态生灵”，为观众展示了古代先民对自然界的观察和探索，同时也展现了古人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世界观。其中以《兽谱》《海错图》堪称动物画的皇皇巨著。
《兽谱》
百兽呈祥彰显国富民安
《兽谱》是清代乾隆时期的一项浩大的文史工程，肇始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完成。总计绘有瑞兽、异兽、神兽以及各种普通动物180幅，对每一种动物的名称、习性与生活环境作了详细记录。这是一套图文并茂的博物志，古人将他们对动物的理解都纳入其中，不仅有真实的生活习性记载，有历史神话传说的考据，还记录了外国邦交之间的珍禽瑞兽朝贡。它由宫廷画师余省、张为邦绘制，为迎合乾隆皇帝以“百兽呈祥”来彰显国家富强、万邦来朝的景象。
清朝“文字狱”兴盛，为避免卷入政治旋涡中，文人多脱离经世致用之学，转而投入文字训诂、名物考据、词章八股等以考据为要务的“小学”之中。而此类研究名物考据的《兽谱》就是一类对动物名实源流考证的图文志。所以，这也是一部清朝的博物志，是一部成书于200多年前的宫廷“动物百科全书”。
其中，为此书撰文落跋的是乾隆年间著名的翰林大臣：傅恒、刘统勋、兆惠、阿里衮、刘纶、舒赫德、阿桂、于敏中。《兽谱》的形式是蝴蝶装册页，一图一题，左图右题，题跋有满文、汉文两种，一共装成六册，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宫廷画家张为邦曾跟随郎世宁学习西洋画法，在清宫档案里留有多处二人合作作品的记录。此套《兽谱》就是融合了中西画法的作品，其动物的画法既融入了西洋的绘画技巧，又融合了中国传统动物绘画的工笔技法，动物造型丰富，画法细腻。对环境的塑造，则以写意画法成就，使得整体画面松秀自然。
对动物造型的塑造，多以静态画面为主，即使猛兽，在画面里也被画家表现出宁静、温顺、祥和的状态。因为这是一部御制作品，需要遵循上意，没办法像民间绘画般自由地体现动物的动感和野性，而是需要围绕“百兽呈祥”的主题。
《兽谱》所绘除了现实中的动物，还有不少神奇动物：瑞兽、神兽。在古人眼里，瑞兽属于天人感应的表现，若是帝王能顺乎天意治理国家，使国家兴盛，社会安定，人民幸福，则会有瑞兽出现，以显示上天吉兆。这属于古代谶纬之学，常以占卜查验吉凶，附会自然天象传递天意。
汉代董仲舒《春秋繁露·王道》记：“人民修德而美好，被发衔哺而游，不慕富贵，耻恶不犯，夫不哭子，兄不哭弟，独宠不螫，猛兽不搏，抵虫不触，故天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风雨时，嘉禾兴，凤凰、麒麟游于郊。”这正是古代帝王治理国家的美好愿景，天下大同，瑞兽呈祥。
有意思的是，古人对动物的认知不丰富，常将国外的动物认知为“神兽”。在明永乐、正统年间，榜葛刺国就曾向明朝进贡“麒麟”。而所谓“麒麟”，就是长颈鹿，进贡的场景被宫廷画师记录了下来。虽然画谱里记录的麒麟不是长颈鹿，而是传统认知里的“麋身、牛尾，马蹄，一角”的造型，但这也不妨碍人们在现实中去寻找“瑞兽”的期待。
因为画家在现实中没见过真实的神兽、瑞兽，所以在这套《兽谱》中，这些“神奇动物”作品的表现力远远逊于真实动物作品，也可见古人“格物致知”的学习方式在艺术领域的体现。
《海错图》
清代海洋生物最权威的博物图志
这次展览中，《海错图》是一部吸引人眼球的画谱。它出自民间画家之手，采用工笔重彩的方法去记录东南海滨所产的300多种鱼、虾、贝、蟹等海洋生物。画家本身就是注重实际考察的生物博物志画家，通过在海滨市场上的考察，通过与渔民的交流，了解各个海洋生物的品类、习性并详细描绘记述下来。
不仅如此，画家聂璜还本着严谨求真的科学态度，对每个表现对象精心考察，详细求证，自言：“考群书核其名实，仍质诸蜑户鱼叟，以辨定其是非。”他的生物画作像标本写生，是为了让读者认知描述动物形象特征而作的。虽然当时资料有限，信息不够发达，其中对生物习性的描述、外观的描绘难免错谬，其仍不失为研究清代海洋生物最权威的博物图志。
科普作家张辰亮以当代科学的研究方式，将《海错图》中描绘的光怪陆离的动物与现实存在的动物一一对照，推论出其原型，成就了《海错图笔记》一书。
例如“海和尚”，图谱中记录：“鳖身人首，而足稍长，广东新语具载，然未有人亲见，则难图。康熙二十八年，福宁州海上纲得一大鳖，出其首则人首也，观者惊怖投之海，此即海和尚也，杨次闻图述。”此图可见，聂璜是通过渔民口述所作，以秃顶和尚身披龟甲的模样创作了“海和尚”的造型。综合相关记载，发现此动物应是棱皮龟中的一种。之所以被认知为海和尚，是因为棱皮龟的脑袋颇像一个光头的得道高僧，且体形硕大，像人的身长一般，且爬动速度很快，非常灵活，被渔民们形容成了人形。又因棱皮龟被抓后，眼睛里排出盐液体，就像人流泪一般，这在古人眼里大概就是“万物有灵”的景象了。
《兽谱》《海错图》是古人格物致知的一个成果，是记录古代生物的博物志，兼具艺术和科学性，是不可多得的古代文化知识结晶。
